第五十七章 心上霜 (第2/3页)
问道:“先生可还好?”
蓝衣书生刚才危机之时救起男子,抓的是衣服,所以并未感觉到什么,可现在手却是真真切切的搭在了男子的胳膊上,只这一碰便觉一阵刺骨寒意攀膊而上,直刺骨髓,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使书生心中不由一惊。仅碰一下就能传出如此强烈的寒气,连身体健壮如他都忍不住要道一声冷,这人作为这寒气的来源,体内寒气不知还要强上多少倍,如此竟也还能活着,倒真是个奇迹。
雪白男子却只是不痛不痒的咳了几声,微微躬身,一边淡笑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出来:“无碍,**病了,过一会儿就好,倒是麻烦公子为我解围,在下实在不好意思。”
蓝衣书生却不甚在乎,无所谓道:“举手之劳罢了,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雪白男子抬头仔细的看了蓝衣书生一眼,似有些犹豫不决,踌躇片刻后还是试探的问了一句:“看公子刚才的身手,想必也是仙门中人,既如此,为何还要为了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得罪同道?若他们记仇报复……公子你岂不是难逃?”他似乎是平生第一次遇见这样无条件主动帮助别人的人,面上神色满满都是不理解,好像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
蓝衣书生却微笑道:“我虽的确是仙门中人,但却与他们并不同宗,所以无所谓得罪不得罪,更何况此事本就是他们的错,是非公道还是要理论分明的,若他们真要报复,大可来找我便是,如此做法妥当至极。”
闻言,雪白男子面上更多了几分惊叹:“公子倒是磊落。”
蓝衣书生笑意更轻快了些:“先生刚刚自己不也说了吗?人命无贵贱,谁都有活着的权力。这句话,颇有那么几分意思,磊落之人可非我一个。”
雪白男子听完这句话却突然愣住了,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他定定的看了书生很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的沉默后,“呵”的笑了一声:“随口说的一句话,让公子见笑了。”
蓝衣书生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男子,投向了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身上,看似平淡却又失神道:“见笑?并不。众生平等,人命从无高低贵贱之分,谁都有权利好好的活着,不管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还是人生百年的人族,这些对于浩渺天地来说都是刍狗,并无不同,所以我们的生命也并不比这世间的其他生灵高贵,那人与人之间自然就更没有谁天生就该被谁欺负的道理了,欺压尚且不该,何况生死。世人囿于贪嗔痴三毒,总是摆脱不掉名利地位的荼毒,使自己放弃原本清净的心境,陷入这越坠越深的浊世泥沼中,只得徒然自扰罢了。”他说着叹了口气,“又是何其惋惜。”
雪白男子似是没想到眼前的书生竟会对他随口说的一句话有这么深的感触,意外之余,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探索,听完之后神色也是一变,垂首片刻,忽的笑了一声:“这个解释倒是有趣的很。”
蓝衣书生突然回过神来,恍然发觉自己刚刚竟然多言了,赶忙歉然一笑:“刚刚因先生一句话,一时突发感触,这才不自觉的失态了,是在下多言,先生不必理会,只当我是自己胡言乱语好了。”
雪白男子看他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也幽深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凝视他半晌,忽的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公子心性纯善,实在与众不同,只是不知这份心性在这浊世里能否给公子带来好运。”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颇为微妙,没有欣赏之意,反倒有几分不以为然的嘲讽意味。
蓝衣书生听出男子语气中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当即也愣住了,不知这男子究竟是何意思,只得试探的反问一句:“难道先生不觉得善人终会有善报?”
雪白男子抬头时眼中的古怪神色已经变成了笑意,话中态度又是陡然一转:“我是这样想的,我当然是这样想的,咳咳咳……”
不知是不是笑的太急了,他忽然咳了起来,这一咳就好似停不下来了一样,双肩止不住的颤抖,身体在微风中摇摇晃晃,让人忍不住觉得他马上就要被这阵微风给吹倒了。
蓝衣书生愈发迷糊,更加愣怔了。
“先生没事吧?可需要我帮忙?”
雪白男子咳了好半晌才稍微好些,总算能倒上一口气说话了,他轻轻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多年的**病了,我都习惯了,说起来我这病在外人看来恐怕都觉得我没几天活头了,可却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病其实只是看着严重,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妨事的,公子不必担心。”男子言语倒是豁达,似乎根本不为自己的病情担心,好似这只是个普通的风寒一般,气度之间大有看透生死的超然之态。
他再次把胳膊从书生手里抽出,微微点头道:“咳咳……在下还要进去看病,而且这风霜之苦我也实在是受不了太久,恐怕得先告辞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今日解围之情,在下记下了,他日有缘定会报答。”
蓝衣书生自然不会指望眼前这人日后报答他什么,萍水相逢而已,人海茫茫的,日后哪还有机会再见?所谓有缘再见不过是分别之时的客套罢了。他扭头朝医馆里看了一眼,原想询问一句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竟连形貌都会有如此大的影响,他自小也是长在玄门宗派里的,虽不敢说有多博古通今,但自认为也算的上见识广博,却都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病症,说实话他心中对此也甚是好奇,本想细细探问个究竟,可转念一想,揭人私隐总归是不好的,更何况还是病情,若是问到了人家的忌讳之处,岂非失礼?况且他们又非相识,只是大街上偶然遇到的陌生人罢了,之前攀谈这许久就已经是耽误人家了,实在不该再僭越,于是掩了心思,只颔首道:“是在下多言了,先生保重身体要紧,在下也有事在身,在此告辞。”
雪白男子作了一揖,转身离去,踏上台阶的时候迎面扑来一阵微风,吹起了他散于鬓边的银发,他突然站住,顿了一会儿,转身又道:“公子觉得处世之道在于纯善,这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至洁品性,殊为难得,本该当为人推崇敬重,甚至引以自傲,但我有一问:若你我易地而处,刚才那番境遇之下,公子会想些什么?”雪白男子站在台阶上淡淡看着书生,似乎只为自己问这一句,而不在意书生的回答,只笑了一笑,未及书生回应便转身继续迈阶,空灵的风声中似有丝微叹息传来:“如今这世道,很久没遇到这样的人了。”这一句似喜非喜,似嘲非嘲,似慨非慨。
书生默默的伫立在原地,细嚼其中滋味,雪白男子这一问题不含任何感情,只是单纯的问他那种情景之中会想些什么,可他越是没有语气引导,就越叫人心底犹豫,好像哪个答案都没底气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至于这一问的深意究竟是暗嘲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依然坚持悲悯苍生不过是平添讽刺,还是与书生胸臆相投,兴起一论,谁又知道。
蓝衣书生面对着医馆大门默立许久,忽的绽出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二人默契作别,两相无辩。
这一走,直到市集消尽之处,街角一家古朴简陋的客栈门前才悠然停住。这客栈位置偏僻,门脸破旧,连门框上挂着的招牌都已字迹模糊了,显然是只能供家底薄弱的穷苦百姓住的小客栈,店家也无甚利润,所以难以翻新整修,只得苟延着勉强凑活,是以既不显眼也不招客。
一脚踏进去,客栈之内竟然鸦雀无声,往日那些坐在大堂里吵吵嚷嚷的客人今天竟然一个都没有,楼上客房也安静的出奇,似乎根本就没有人住在上面,若说没有客人,以这客栈本就条件简陋的情况来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怎的连小二都没在柜台上侯客,甚至连老板好像都不在,整个大堂里空无一人,寂静的诡异。
可蓝衣书生却好像根本不在意,淡定自若的穿过大堂,兀自进了老板伙计们方可进入的内堂,这一进去果然就听到了久违的嘈杂声,只是这嘈杂声他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继续往里走,直到他掀开帘子往里面看时,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奇怪了,此时的他呆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内堂正中央摆着一张两米见方的红木大桌,几条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外面拖进来的长凳歪七竖八的横在桌子旁边,五六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正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的盯着一个东西看,口中还振振有词,连有人进来都浑然不觉,其中被围在最里面的一个男人叫嚷的最欢,就是在蓝衣书生进来的同一时刻,恰好看见他突然跳蹿了一下,这才终于在一群高大爷们的簇拥下露出了一个脑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欢呼。
“四个点!大!我赢了!给钱给钱给钱!”
此时正兴奋的猛拍桌子,上窜下跳收银子,嘴咧的像个傻子似的人自然就是上官羽的贴身小跟班池展了。
前日苍山的那场混战中为了让各大宗门安然撤退,上官羽独自断后,拖住了黄泉和易临两个**烦,可也因此没来得及在那场爆炸之前逃出来,直到爆炸的那一刻都没人看到他出来过,如今他是不是已经被炸的尸骨无存了都不知道,而这个与上官羽关系最为亲密的亲随,本应该是最着急的那个人,此刻却在……赌钱?!
蓝衣书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走进去,十分头疼道:“这一天一夜里,你该不会都是在赌骰子吧?”
池展听到蓝衣书生的声音,终于抽空把脑袋从赌桌上抬起了一下,见是他来了,忙不迭的打招呼,只是嘴角的笑和收钱的动作却丝毫没停:“晋元,你回来了?快快快,坐下休息休息,辛苦了,辛苦了。”说着一脚踢开旁边的玩伴,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拽了过来,递给晋元,“只赌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而已,真的。”
池展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心虚的答着,嘴角的讨好笑意愈发尴尬,最后似乎连自己也觉得说不出口了,只得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明明一早就进城了,怎么这会儿才到?我的人在城门看到你,和你同时回来的,他都和我赌……喝完一盏茶了,你也太慢了。”
晋元打眼看了一眼被池展他们铺了满满一层骰子、碎银和各种用做抵押的随身物件的桌子,扶了扶额,默默走到旁边一张干净的桌子旁,给自己斟了杯茶:“路上遇到一桩不平事,顺手帮了个忙,所以晚了。”
池展听完了然一笑:“唔,原来又打抱不平去了,这次救的又是什么人啊?路边乞丐还是卖花姑娘?唉,这种小事也就你乐意管,换成我,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自己的事都还忙不过来,谁还有心思管他们?你啊,就是太爱管闲事了,也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妇人之仁,也不怕管出麻烦来。”
晋元却对池展的揶揄并不在意,甚至连妇人之仁这个词的意思都懒得跟他争辩,只是一边喝茶一边自顾自道:“是啊,就是因为我的妇人之仁,才能让你们那至今都生死不明的峰主有了点音讯,现在想想他又不是我的峰主,我着个什么急啊?真的是太多管闲事,来来来,我也玩一把,可得好好放松一下。”说着就去抢那五六个大汉手里的骰子,自己也挤了个位置坐下来,瞧这架势真打算好好玩上几把。
池展一听他有上官羽的消息,立刻精神一振,两步抢上前去把骰子硬生生从晋元手里扒了出来,双眼放光道:“你说你打探到峰主的消息了?怎么样?他处境如何?”
他问的是处境如何,而不是是生是死。
晋元刚才只是见池展态度玩笑,才顺着他的话茬也玩笑了一句,这会儿见他问的认真,自己也深知事态的重要性,便不敢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把昨晚所闻所见和他说了一遍。
池展听完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晋元神色变的严肃起来:“你若想找上官,跟着那十万恶鬼是最好的机会,听残影他们的对话,上官此时正伤重,连走出苍山的力气都没有了,若真遇到那十万恶鬼,怕是凶多吉少,错过这次机会,他恐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