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为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 (第2/3页)
,再也找不回了,只以为师父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会这样板着脸。
不过再怎么板着脸,他仍是我心心念念的师父,乌黑长眉,挺拔鼻梁,我看着看着就双目泛水光,最后终于忍不住:“师父,你要说什么就说,这么板着脸,很吓人的……”
师父侧目看我一眼,声音虽低,但在风里也很清晰:“一个人冲进被封的村子里,你也知道害怕?”
我做忏悔状:“虽然症状有点奇怪,可我觉得我能治的,我在信上都说了,还有那药丸是防疫的,师父你来之前有没有吃?刚才你也进村了,现在那村子的情况虽然好了很多,可还是要以防万一。”我平日里话说得少,可看到师父就停不下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说着说着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在马上向前探身,努力对着师父的脸说话。
“师父,你不是在边关吗?怎么突然到闫城来了。”
师父反手,先将我探出的头推回他背后去,说了句:“坐好。”然后半晌没再说话,我还以为等不到答案了,却听他简略道:“并州雁门大捷,现大军调驻青州北海,路经此处。”
师父言简意赅,我想过一想才明白,大军正自雁门往北海途中,师父接了我的信,许是不放心,行军途中路经此地,赶来看我的。
“那大军现在在哪里?”我好奇。
师父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像是在辨识方位,然后道:“该是到了济南了。”
我愣住,闫城地处山阳附近,距济南数百里之遥,师父是怎么过来的?正想着,手指触到胯下马儿油亮皮毛,却是汗湿一片。
这匹马叫乌云踏雪,是师父二十岁时带两万兵马逐蜀地叛王八万大军时擒获的叛王御马,后又被当今圣上赏赐给他的,其脚程之快,耐力之久,天下闻名,就连它都跑得一身汗湿,可见师父定是连夜赶路,不眠不休地赶过来的。
我忽地鼻酸眼胀,之前丝丝缕缕的陌生感被瞬间蒸发,这是我师父,在我三岁的时候将我抱在怀里哄了一整夜;在我六岁的时候替我埋葬死去的白兔,转身擦干我的眼泪;在我八岁的时候大雨中漫山遍野地寻我,从荆棘丛中挤进洞里,浑身血痕地蹲在我面前,还笑着背我回家。现在我十六了,与他分别八年,他征战沙场,我偏安一偶,但他知道我有危险,仍是星夜奔驰数百里赶到我身边来,就如同当年他在漆黑深山里,寻我至深夜。
“怎不说了?”师父问我。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墨色夏夜,漫天星子,一轮明月,我在月光里伏下脸去,埋在师父宽阔温暖的脊背上,就连师父身上的味道,也与记忆中的不同了,但他仍是我师父。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如同一只终能归巢的小兽那样,在属于我的安稳而强大的依靠上,拿鼻梁轻轻地蹭了两下。
这天晚上,师父就在我的铺子里住下了。
我租的铺子虽然不大,但也并不窄小,平时病人多的时候也没有转不过身的感觉,要是晚上只剩我一个人,那更是空旷得仿若有回声。
但师父走进来,微微一轩眉,一切都突然间变得逼仄起来,我想搬一张椅子给他坐,但右脚绊在了装药草的小筐上,这才想起还没点灯,又突然摸不到火石,还碰翻了桌上的油灯。
我听到一声叹着气的笑,还有火石的轻响,黑暗里亮起光来,师父点燃了油灯,并在刚刚亮起的暗黄色的光里笑着看了我一眼,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或许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但我很高兴,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知道对着他笑,傻乎乎的。
然后我到厨房,给师父下了一碗面条。
我在李家村待了半个月,这么长时间没有采买,厨房自是里什么都没有,师父长途奔波,一定是很饿了,我点火煮水,放下面条之后还时不时回过头去,看一眼坐在厅堂桌边的师父。
我很久没见师父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我眼前一黑。
将军大人就立在我身后,越过我的肩膀望向热气蒸腾面汤翻滚的锅子。
“玥儿,你这是……要煮面糊给我吃吗?”
我窘极,赶紧抓起筷子和碗捞面条,还亡羊补牢:“都没有菜了,这些天我都不在家……”
窗外一声鹰啼,鹰儿扇着长翅落在窗台上,斜斜地看了我手里的清汤面一眼。
我便更加地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这么多年不见师父,我第一碗孝敬他的居然只是清汤挂面,连根鸡毛菜都没有,太不孝顺了。
门外有响动,我转头,居然看到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挤在门口,全是我许久的不见的街坊与过去常进出这儿的相熟病人。
“小玥姑娘,你回来啦,我们可惦记你了。”
“小玥,这么晚了吃饭没?大妈见你灯亮了,拿点饭菜过来,别饿着。”
“小玥姐姐,我妈妈说你去城外给人治病了,看到你回来,叫我把家里做的饺子拿些来。”
“哟,门口那匹大马是谁的,脾气大得,刚才差点踩着我,菜篮子都翻了。”
“哎呀,小玥姑娘家里还有客人在啊?”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的眼睛就亮了,一个个又伸头伸脑地想要看清立在我身后的高大男人,大有要冲进我这小铺子与我们彻夜长谈的架势。
师父走出来,黑袍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脸上居然是微笑的。
“各位,多谢照顾小徒玥儿,现时已迟,若无它事,可否散去了?”
师父微笑说话,声音温和,但他一开口,竟是人人噤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压力,所有人都点头后退,不出半刻,门前便清净无人了。
我面对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
3
之后我们师徒,便面对面地坐在满满的一桌百家菜前,边吃边聊,吃了一顿久违的三缺一团圆饭。
我絮絮叨叨地对师父说这些年来的事情,师父慢慢地吃着,也不说话,只听我讲,偶尔点点头,说声:“是吗?”虽然仍是那张线条刚硬的脸,但眼里却一直带着温和的表情。
我说着说着便恍惚了,觉得时光倒流,我们仍在当年的白灵山上,我坐在树荫里等他练武或者研习兵法归来,好不容易等到他,就抓着他的手说个没完。
等我说到太师傅去云游了,师父虽未说话,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知道师父心里想些什么,立刻为太师傅说话:“其实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师父微微一笑,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这顿饭吃得长久,收拾桌子之后,我已是头重脚轻直打跌,这半月来一直在李家村内忙碌不休,能睡的时候其实极少,若不是我熟悉药理懂得用药物蓄养精神调理自身,早也是那祠堂里躺着的其中之一了。
我回头再去看师父,见他沉默地坐在桌边,在看一卷画着山川水陆的薄纸,手背撑在脸上,晕黄油灯的光里,睫毛在眼下的阴影打着颤。
我擦干手走过去问他:“师父,我替你整理床铺,你睡一下吧。”
师父并不抬头,答我:“你去睡吧,我等一份军报,明早还要赶路。”
我有些紧张地:“赶路?”
师父终于抬头正视我,提醒道:“青州北海。”
我“哦……”了一声,难掩失望之色。
师父便笑了,又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慰道:“也不会太久,等我有时间了,就回来看你。”
我默默,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听到这句话之后,我等了八年。
我想一想,不再多问,只拿了小铜盆与香片出来,点了香,又拿了一卷书坐在师父身边。
“还不去睡?做什么?”
我打开书,轻轻地念起来:“肝藏血,血舍魂,肝气虚则恐,实则怒……”
师父轻笑:“玥儿,你念医书给我听吗?”
我“嘘”了一声:“这是太师傅留下的书,我每日都在研读呢。”
师父低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些药丸儿,很是有用。”
我眼睛看着书,吐气轻轻的:“还不够。”
师父带着模糊笑意的声音:“还不够?玥儿要做神医吗?”
我的脸几乎要与书粘在一起了,回答的话只有自己听得清。
“师父你说过,等我做了女神医,就可以和你一起了。”
我说完这句,屏息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师父的回答,这才把眼小心翼翼地从书后抬起来,师父的脸就在我眼前,仍维持着手背撑着脸的姿势,双目合拢,黄色的油灯的光里,静若远山的一个侧影。
我书页里夹着的醒神片合在书里放到一边,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没有回应,师父呼吸绵长,在我燃起的安神香里已是睡得深了。
我凑得近了,清楚地看到他眼下的阴影,当年清俊风雅的少年郎,如今脸上也有了风霜的印子,就连睡着的时候,抿住的唇边都有了细纹。
我知道师父下山之后,常年南征北讨,行军艰苦,沙场险恶,再加上八年岁月,要维持当年少年的样子是不可能的,可就是这样看着,我便心酸疼痛,两只手情不自禁地伸过去,想把他的唇角边的细纹抚平,可我忘了一个人睡深之后身子是软的,我这样轻轻一碰,师父便倒了下来,我轻声惊呼,急忙收拢双手将他揽住,徐持徐佩秋将军马上护天下,虽非孔武壮硕的身材,但也是肩膀宽阔,身材颀长的一个大男人,我这两条手臂圈上去有什么用处?直被他身子的分量带得往地上一同倒下去。
我深怕师父摔到,全忘了自己,椅子翻倒之声与我屁股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我胸肺里的气被压得全部消失,张大了嘴却吸不进气来,眼前一黑。
“玥儿……”身上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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