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疯了似的下呀!(1) (第3/3页)
说:“想俺也不犯法,就想想呗。”迟春英说:“不犯法,可犯忌呀!”
后来的一回,迟春英在银杏树下想心事。她想范少山了。她搂住那棵雌树,想着头一次和男人拉手,头一次和男人亲嘴,自己个的身子头一次让男人摸来摸去,都是在这儿了。想着,心里头就热乎乎的,不由得看了一眼那棵被少山抱过的雄树——雄树也有人抱着。不是少山,而是马玉刚。迟春英吓了一跳,松开了两条胳膊,生气地说:“你想干啥?”马玉刚笑着说:“这树也不是你家的,你抱得俺就抱不得?”迟春英张口结舌,转身要走,马玉刚凑过来,吸溜吸溜鼻子,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又硌了迟春英的眼睛,不疼,有点痒痒的。是一条金项链,一副金
手镯。
马玉刚说:“用那条金链子改的,送给你。”
金子真是个神奇的物件儿,它能拨弄女人的心。自打有了金首饰,迟春英就有点守不住了,时常往外跑。看到范少山的帽子越来越绿,爷爷、爹娘都心急火燎。山里人,说个媳妇不容易啊!老爹范德忠几回到城里找儿子,没找到。迟春英像换了一个人,饭不做,地不下,老人也不照顾,范少山家人嘴紧,从不跟街坊邻居说句迟春英的不是,村里人都蒙在鼓里,时不时地夸迟春英是个好
媳妇。
燕山里的人有句俗语:“外面走的风流女,屋里坐的养汉精。”啥意思呢?就是说经常串百家门,跟男人打情骂俏的女人,看似风流,却不一定偷汉子。而见男人羞羞答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却不一定守规矩。早年,邻村黑羊峪有这么两口子,老婆长得一枝花,男人怕她出去惹是生非,就成天把她锁在家里。有一天男人下地回家,打开门,外屋热气腾腾,见老婆正在锅里贴玉米饼子,两手沾着面,就乐呵呵地蹲在灶坑前烧火。这时,老婆说:“帮我松开裤带,我去趟茅房。”男人给老婆松开裤带,老婆扬着两只沾满面的手就跑了出去。老婆没去茅房,而是去了屋后的草垛。刚才她贴着饼子,就瞥见屋外相好的男人冲她招手。就这样,屋后草垛里一对男女干柴烈火烧了起来,丈夫还在往灶膛里添柴。完事儿后,老婆顺便抱了一抱柴草进屋,男人感动了:“尿完尿还不忘抱柴草,好媳妇啊!唉,总是这么不小心。”说着,伸手摘去老婆头发上的草棍儿。就这样,一顶绿帽子飞到了男人脑袋上,不知不觉,不大不小,正合适。后来,男人就撤了锁,对老婆出门放了一百
个心。
男人抵得过暗箭,挡得过飞刀,就是躲不过一顶绿帽子。范少山也被绿帽子砸中了,是马玉刚给他量身定做的。后来在城里遇到家乡人,范少山才知道。赶忙回到白羊峪,头一件事就是要找迟春英理论理论。看到迟春英像啥事儿没发生一样,范少山火了,说起她跟马玉刚的丑事儿。迟春英急了,把范少山拉杆箱里的衣物拿出来就摔!摔着摔着,就摔出一本书来,旧书,纸都发黄了。柳青的《创业史》。成立人民公社那阵子,县上来了工作组,工作组住在范老井家。走的时候,留下了这本《创业史》。范老井说:“俺家人都不识字,给俺没用啊!”组长说:“过些年,你们家就出识字的了,交给他,会有用。”范老井就把这本书珍藏了起来。等范少山高中毕了业,出门闯荡了,就把这本书交给了他。范少山稀罕啊!一直带在身边。看到迟春英要撕自己心爱的书,范少山一把夺过,挥起拳头就打,迟春英一躲,打在了她的胳膊上。粉嫩的胳膊,霎时鼓起一大块,青了紫,紫了又青。
迟春英生性腼腆,从不惹是生非。做了范家儿媳,忙了地里忙家里,待爷爷、公婆更是知冷知热,怎么就成了“破鞋”啦?不信!说下大天来也不信!迟春英有心计,撸着袖子让乡亲们看伤,哭成了泪人:“他常打我,我身上的伤多了……”迟春英说着就要解扣子,老爷们赶紧避过脸去,女人们拦住了:“知道知道,我们还信不过你吗?”
这还了得!打媳妇,这是家暴啊!人们都可怜迟春英,都骂范少山挨千刀的。寡妇“白腿儿”说:“俺家那死鬼年纪轻轻就走了,俺没福消受啊!他活着的时候,从没动过俺一指头,对俺那个疼啊!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护在怀里怕摔了……”说着就流下泪来。迟春英哭声更大了,惊起了树上的一群家雀,呼啦啦飞了。迟春英说:“俺要和他离婚……”乡亲们说:“离!跟这浑小子过个啥劲儿,天下男人死绝啦?”这个时候,范少山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了,只在心里说:“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厉害!”
范德忠脸上挂不住了,抄起一根棍子就朝范少山打来。范少山机灵,没打着。再打,就往人群里躲,人们就想看范少山挨打,就往外使劲推他,没了搁挡,范少山挨了两棍子,疼得跳脚。范少山流泪了,冲着天空大喊:“老天爷呀,冤死人了!”村民小组长余来锁说:“冤?像你这样的,拉出去枪毙都没冤案。”余来锁是个“半截子”光棍儿,更见不得女人遭欺负。这时候,爷爷范老井端着猎枪从屋子里出来,脸色铁青,朝着天空砰地放了一枪。见老爷子发了威,人群就散了。范德忠蹲在屋门口抽烟,便宜卷烟劲儿冲,呛得他咳嗽两声,眼里沁出了泪花,喃喃一句:“我知道儿子冤啊!”不知是让烟给呛的,还是悲从心头起。娘在哭,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范少山的心碎了。
范少山和迟春英离了婚。迟春英嫁给了同样离了婚的马玉刚。有人说:“马玉刚这人,有情有义。”
范少山呢?打老婆的名声传出去了,人家姑娘又不是浑身痒痒,谁敢嫁范少山?再说,又是个“二婚头”,本来就难找,还指望啥?白羊峪的男人都把女人捧在手心里,最瞧不起打老婆的人。就这样,范少山顿时在人前矮了三分,范家人也在村上挺不起腰杆儿来。范少山叹口气,心一横:下山!闯世界去!
范德忠扔下一句话:“不混出个人样儿别回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