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话 狩魔陷阱(8) (第3/3页)
冰冷的残酷。
……
训练场上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和锥心的羞辱,像一层粘稠的污垢,紧紧附着在何汐的身上和灵魂上。她没有再看林晚星一眼,也没有看训练场上任何一个人,只是僵硬地、沉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偶,朝着最近的洗手间走去。
冰冷的水哗哗地流着。何汐用力搓洗着脸颊和手臂,仿佛想将刚才听到的那些恶毒话语、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一并洗刷掉。水流冲走了表面的污渍,却冲不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和屈辱。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眼圈却倔强地没有红,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收拾好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直到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才重新走向食堂。那里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获得片刻喘息的地方。
刚推开食堂的后门,一股温暖而熟悉的食物香气便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些许萦绕不散的阴冷。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血宴竟然擅自变回了人形。那抹本该禁锢在斧中的邪红身影正大光明地斜倚在案台边,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片生菜叶把玩。他侧对着她,正对忙着和面的大妈扯着嘴角,语调是那种惯有的、拖长了尾音的、带着几分魔性魅惑的慵懒腔调:
“……所以说啊阿姨,您别看她现在这副硬邦邦、好像碰一下就要扎手的样子,”他指尖一弹,菜叶精准落回筐里,“我家Master啊,骨子里可是软得一塌糊涂……”
何汐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大妈正忙着和面,听得津津有味,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哎哟,真的啊?小何汐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血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没回头却知道她来了,低笑一声,继续对着大妈,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她听清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又似情人般的低语:
“几次三番差点被人弄死,痛得爬都爬不起来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关心其他人。啧,您说傻不傻?”他摇着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可那猩红的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近乎暴戾的疼惜和专注,“明明手抖得斧头都快握不住了,还非要挡在别人前面……真是蠢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红衣在厨房的水汽中像一抹氤氲的血色。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僵在门口的她,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恶劣又迷人的弧度,带着一丝侵犯性的玩味:
“不过嘛……我就爱看她这副明明脆弱得下一秒就要碎掉,却还强撑着假装自己无坚不摧的,可怜又可爱的样子。”
这话轻佻又邪性,像羽毛搔过心脏最不设防的角落,何汐的耳根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热意,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和恼怒覆盖。他怎么能……怎么能把这些她深埋的、不愿被任何人窥见的软弱,如此轻易地、用这种语气说出来?!
“血宴!你闭嘴!谁准你变回来说这些的!!”她厉声喝道,试图用愤怒掩盖慌乱,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血宴非但没闭嘴,反而轻笑一声,几步便逼近她面前。他无视她的怒目而视,微微倾身,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她的睫毛,那双深邃的红眸像要将她吸进去。
“怎么?我说错了吗?Master?”他压低声音,语调缠绵又危险,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恶意温柔,“还是说,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你……!!”
“别这么急着发脾气嘛,阿姨还跟我好一顿夸了您呢。她说您干活特别麻利,学得也快。我就说嘛,我家Master什么都厉害……”他笑嘻嘻地,全然没察觉何汐的异常,只是本能地想把自己感受到的所有温暖和肯定都塞给她。
何汐呆呆地看着他,看着旁边笑着点头附和的大妈。
训练场上那些冰冷恶毒的话语、那些嫌恶鄙夷的目光、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礼物”……仿佛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噩梦。而眼前,血宴那戏谑又温暖的笑容、大妈手中散发着面粉香气的面团、厨房里咕嘟咕嘟炖着汤的温暖气息……这一切构成了一种巨大而突兀的、近乎不真实的暖流。
“Master?”就在这时,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她身上残留的、极淡的污染物的刺鼻气味,或许是她眼底深处那尚未完全敛去的、崩溃过的痕迹。他脸上那戏谑玩味的笑容瞬间淡去,眼底的红光倏地沉静下来,变得深不见底,甚至透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是谁欺负你了?!”他忽然冷下来的嗓音,惊得何汐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这一瞬间,那一直死死压抑的委屈和惊惧,混合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冲了上来。眼眶无法控制地骤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安静地滚落下来。
血宴脸上的慵懒和戏谑彻底消失了。他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眉头微蹙,那双总是盈满邪气的红瞳里,清晰地映出一种近乎无措的情绪。他想抬手拥抱她,却又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硬生生顿在半空。
大妈也吓了一跳,担忧地看过来:“哎呀丫头!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跟阿姨说!”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关切地围过来。
何汐猛地低下头,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声。她不能扑进任何人怀里,那种软弱的姿态不属于她,但她也没有推开血宴,两人就这样轻轻地依偎在一起。
可就在这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身影:棕色短发上翘着一根宛如小草的呆毛,碧绿眼眸曾盛满让她心动的温柔,深蓝色大衣下是如今只会对别人展开的怀抱……
颜。
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即将失控的情绪。这份未曾熄灭的爱意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下意识地抗拒任何过于亲密的温暖与靠近。
因此,那刚刚抬起、想要示好或接受这份安慰的微小冲动,被她猛地,几乎是狼狈地掐灭在心底最深处。
她急速地后退一步,猛地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背对着他们,肩膀绷得紧紧的,声音硬邦邦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时的冷硬:
“……我没事。是刚才……处理垃圾的时候,灰尘进眼睛了。”
血宴看着她骤然疏离僵硬的背影,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插进口袋里。他眼底那丝无措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晦暗难明的神色所取代,嘴角重新扯起那抹惯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
“是~吗?原来只是灰尘啊……”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刚才那个瞬间流露出冰冷杀意和无措的人不是他,“那Master下次可要小心点,毕竟——”
他话音未落,何汐已经近乎仓皇地快步走向灶台,粗暴地抓起菜刀,开始用力剁着案板上的食材,发出沉闷的声响,试图用这噪音掩盖一切。
血宴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紧绷的背影,红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随即又被一种势在必得的邪气所覆盖。
而何汐的心湖深处,却在刀起刀落的间隙,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极细微的涟漪。
血宴这家伙…偶尔…也不是那么讨厌。
但这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她更用力的剁砍声狠狠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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