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大聚会 (第2/3页)
您是我们的榜样,我们一定努力,不辜负您期望。”金玲搂着大伯父的脖子,亲切地贴脸,说了几句悄悄话。
自从传来浙江知青要来回访的消息,那些熟悉知青的村民都免不了有些兴奋,就连五月端阳的村庄也似乎打起了精神,焕发出暖意洋洋的光采。纵横几条水泥路和村部大院子都已经清扫干净,就等着远方的亲人如期到来。黄三怪指挥金四眼往村部墙上钉钉子,隋有道拿着一卷红布,把在村部院里闲晃的张嘎咕喊过来:“来,搭把手,把这条横幅挂墙上,把绳头拴钉子上。”张嘎咕晃着大脑壳,侧楞着膀子跑来,与金四眼一起把一个红底白字的长条横幅扯开,几个拿着彩葫芦的淘孩子叽叽喳喳围上来争抢着念字:
热烈欢迎浙江知青下乡三十周年回访第二故乡
张嘎咕摇着脑袋嘻嘻笑两声,问钱老牤:“嘻嘻,不整隆重点吗?仓库有大鼓,有铜歘。”钱老牤说:“不用,他们回来就是参观、走访,咱安排一顿饭,叙叙旧。他们不在这儿住,当天就回县里。”满头白发的姚老美迈动露水打湿的裤脚走来,拿着新采的艾蒿指着条幅说:“钱主任哪,他们多暂到?”“就今天,再有两小时准能来。”钱老牤脸面迎向阳光,眯起眼补充道,“昨晚他们就到三姓县城了,估计现在已经启程,在来的路上了。”
大约十点钟,村部门前人头攒动,乡亲们早已等候多时。当大巴车刚刚停稳,知青们纷纷下车,来不及辨认熟悉的面孔就模糊了泪眼。这些当年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如今多数都已年过半百。索良、黄士魁拉着徐二山、富久的手寒暄。索良问:“都回来了?”徐二山说:“回来十九个,我媳妇大马囡行动不便,我小姨子出家了也没来。”黄士魁问:“路上顺利吧?”徐二山说:“还算顺利,昨天到三姓县城已经晚上了,县里领导们在三姓宾馆举行的欢迎晚宴,今早六点半吃完早餐我们就启程了,我们还记着官道岔道口‘红原’路标,没想到因为改回老名‘福原’错过了,往三道梁子去了,觉得不对劲半道忙返了回来。下了官道一看,原先的砂土路已变成了水泥路,有些路段已经拉直,可好走啦。”富久说:“一路上,我们总是向车窗外张望,唯恐遗漏熟悉的田园景象。当看见长青村的房屋时,都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啊!”仔细端详着黄士魁,“黄大哥不见老啊,脸上的褶子不多!”黄士魁怅叹一声:“咳,咋不见老,都是花甲之人了,岁月不饶人哪!”富久巡视着人们,发现了嘎咕:“那不是嘎咕嘛,他也老喽!”张嘎咕梗了梗脖子,把大脑袋挺了起来:“嘻嘻,不老,我不老!”见他那一副不服老的样子,众人都笑了。“黎红,黎红——”听见艾育梅的喊声,黎红冲出人群:“姐,我回来了!”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亲人热情相拥,左看右看。
“多年未见,你想死姐了!”
“是啊,我也想你们呀!”
知青们站在村部院子里,四处寻看,黄士魁一边指点一边解说,力求唤起沉在知青们心底的记忆:“这院子是不是老熟悉了?在这里曾经有铁犁铧敲出的声响、烘炉打铁的叮当,广播喇叭播放的革命歌曲。那个露天戏台拆了好几年了,在那儿曾放过老电影、扭过大秧歌、开过社员大会,也见证过一些是是非非。这是村部,过去是大队部的土房,去年政府拨款新建的砖瓦房。学校的砖房也是村上后盖的,就是学生没以前多了。卫生所、供销点、烘炉早都没了,原来的大礼堂也扒了,广场变大了。中心街变成了水泥路,不像在早暴土扬尘的,也少了猪屎马粪。十字路口街旁原来有口辘轳井,也填上好些年了。前边火燎沟,现在树比以前的少,沟也没过去的深。当年孩子们在那深沟打出溜滑,半宿半宿不回家。大队部东边那个房子都记得吧,还是你们知青住时那样,现在是我小姨子家住着。没啥变化的就是这老神树了,是不是一看见它就能想起过去?”
只见老神树下,两个老头儿正坐在大青石墩上,知青们围拢过来,认出那是身体硬朗的张铁嘴儿和白毛耋仙的公冶山。公冶山干瘦的身子就着阳光缓阳,那一张瘦削的脸面如揉皱的牛皮纸,抽抽巴巴的。他眼睛浑浊,微瘪的嘴巴嘟囔着鸟语,还偶尔发出咳咳声。黄士魁向知青们介绍说:“老先生虽然常常自己摇卦,却不再给别人算命了。最近几年,他曾经两次抬进棺材里,又都缓过气来,人们又送他一个外号‘老棺材瓤子’。”
公冶山旁若无人地摇摇扣手里的铜钱,忽地将三枚铜钱往面前的地上散开。张铁嘴儿俯身搭话:“老棺材瓤子,看你这一脸死相,好像刚从阴间爬回来,赖赖唧唧的靠死了好多人,可没场说理去。”公冶山头也不抬,细细察看铜钱,颤动着凌乱的白胡子嘟囔道:“铁嘴儿,你小心点儿,等我再去那边时把你也带去。”见此情景,知青们窃窃私语:
“这么老了还摆弄大钱呢。”
“他这是算啥呢?”
公冶山用混浊的老眼看看众人,喃喃道:“今年是个好年头哦!”牛老屁说:“你这老头还这么迷信,玩了一辈子易经。”闻听此言,公冶山抬起头来,微瘪的嘴巴动了动,白花花的山羊胡须颤了颤,慢条斯理地说:“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迷信。伏羲是咱的人文初祖,易经是伏羲造的文化,是他观天象轮回更替,察万物生生不息,看人与天地万物相伴相生,才精心创造出来的。这八卦,一阴一阳谓之道,八种现象之间刚柔相辅,柔不求扩张,刚不可战胜。伏羲的本意是引人向上,自强不息;引人向善,厚德载物;引人向前,天下为公;引人向内,以和为贵……”
知青们都啧啧称赞。牛老屁说:“您老真有研究,我算是长了见识了。”公冶山站起干瘦的身子,像一根立起来的骨头,似乎碰一下就会散了架子。他一边摇摇晃晃往中心道走一边阴阳怪气地叨咕: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乾坤。
艾育花和儿媳白家喜早早就把自家院子收拾干净,素白的豆腐包布挂在院子里的晾绳上,微风中如同几道错落飞扬的瀑布。热气从敞开的房门口上檐往外缭绕,离老远都能闻到从屋里散发出烀猪肉的香气。这是村上特意选在当年的知青屋准备丰盛的午餐,村里最拿手的康家大厨师二厨师请来了,勤快利索的几个妇女来帮忙了。姚老美给艾育花、闻大呱嗒、李琴、白家喜几个妇女分派活:“来来,你们几个辛苦辛苦,抓紧摘菜洗菜改刀切墩。”艾育花说:“老姚叔放心,我们几个干活都是撒楞手,这点儿活不在话下。”钱老牤嗅嗅香气,问姚老美:“早上派人去镇上购买食材,咋样啊?”姚老美满意地说:“食材买得不错,我都一一清点了。”黄三怪说:“看还缺啥少啥不,不够就再让去买。”姚老美说:“猪肉、血肠、小鸡和蔬菜一样不少,还有大豆腐干豆腐,做十道菜绰绰有余,四十人吃都够。”
知青们纷纷涌进屋来,东看西看,一脸的欣喜。尤其是大镜子旁边像镜子里的一张老照片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一时成为品评的焦点。那是男女知青的一张合影,上面的空处还留有一行文字“让我们的友谊坚如磐石1970•12”。知青们纷纷感叹:
“看,那时的我们多么年轻!”
“我们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七十年代初。”
“万万没想到,艾育花还留着这张。”
艾育花正在菜板前切菜,白菜丝切得又细又匀,忽然发觉有人站在了身后,闻大呱嗒回头看一眼,小声提示说:“是知青小富。”艾育花放下菜刀,忙回过身,双手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着富久,她满脸通红地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还好吗?”富久看似问得随意,却包含着牵挂。“好着呢,都好着呢。”艾育花的手下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姚老美故意支走公冶安:“安子,跟你儿子去邻家搬几张炕桌子,再到舞厅赁些碗碟筷子,东屋南北炕都放席。”老实巴交的公冶安应一声,挪着臃肿的身子和公冶文出了屋。艾育花把富久领到了东屋,问道:“昨天是你生日,没忘吧?”富久说:“没忘,昨晚在欢迎宴会上三姓宾馆给准备了蛋糕,大家一起唱生日歌,这个生日过的很有意义。”艾育花问:“这些年你也挺好吧?”富久说:“大学毕业后在三江市一所中学教了几年书,是八零年秋天调回杭州的,还从事教育工作。八一年秋天,和本校的一名女同事结了婚。”他坐在炕沿上,轻声问,“你还恨我吗?”艾育花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育花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一走,你得咽下所有的苦! ”艾育花眼里有泪花一闪。“走时我确实还幻想咱能走到一起,但不确定能不能实现,所以无法给你承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结婚的消息我知道后,我才彻底断了来找你的念想。但后来时常也会想起,有些事根本无法忘掉。虽然山高路远,虽然天长日久,可心里始终有一种无奈的牵挂。”艾育花没说一句怨恨的话,反而安慰道:“今天难得见这一面,一下想起很多事儿,可那些都过去了。你不用愧疚,真的没啥。”看着艾育花有些花白的头发,富久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艾育花回到外屋继续干活,牛老屁忽然看见秦黑牛走进外屋,忙伸手拉住,欣喜地说:“你是黑牛!小老哥你没怎么变啊。”秦黑牛一边用拳头轻轻地击碰牛颂肩膀一边笑道:“呀呀,你这屁种!我也有变化,都有白头发啦!”他一口一个屁种,把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牛老屁说:“说话就说话呗,你总击打我干哈!”秦黑牛说:“你这屁种!行啊,离开这么多年,咱这土话你还记得呀!”牛老屁说:“当然记得了,想当年咱在一起扶犁点种,还在一起喝酒扯皮,忘没忘?”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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