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潜鳞 (第2/3页)
而有序,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柳如烟走到窗边,轻轻掀开厚重布帘的一角。外面,工坊的喧嚣被厚厚的墙壁隔绝,只剩下隐约的轰鸣。她望向西北方那片在秋日晴空下显得格外苍郁的山峦轮廓——潜鳞坳。那里,即将成为一张无声的、致命的罗网。
就在“夜枭”小队悄然离开涂山工坊,如同水滴汇入山林,消失于无形之际。重庆府城西,靠近码头的一片鱼龙混杂、污水横流的棚户区深处。
一间低矮、散发着霉味和劣质酒气的小酒肆里,光线昏暗,人声嘈杂。几张油腻腻的桌子旁,坐着些码头苦力、落魄行商和眼神闪烁的闲汉。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穿着不起眼的灰布短褂、头戴破旧斗笠的身影。
他低着头,慢慢地啜饮着碗里浑浊的劣酒,斗笠的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微微有些胡茬的下巴。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这具躯体,使其不泄露出任何一丝多余的气息。他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石头,毫不起眼,与周围喧嚣油腻的环境融为一体。
此人,正是“黑水”此次行动派出的顶尖杀手之一,代号“血鹞”。
他碗中的劣酒几乎没怎么减少。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耳朵捕捉到的、周围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市井闲谈之中。那些声音如同浑浊的溪流,被他敏锐地筛选、过滤、提炼。
“……嘿,听说了吗?新军大营那边,跟铁桶似的!进出查得那个严哟,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报备祖宗三代!”
“可不是!昨儿个我表舅去送菜,差点没给盘问晕过去!连箩筐底都翻了个遍!”
“涂山工坊更邪乎!墙头上都站满了带弩的!啧啧,这是防谁呢?刚打了大胜仗,至于吗?”
“嗨,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工坊里活多,工钱翻倍了!我隔壁老王头家的二小子,刚托人塞了银子进去当学徒,说是赶朝廷的大订单呢……”
“翻倍?真的假的?那可比在码头扛包强多了!赶明儿我也去试试?”
“得了吧你!现在进去?查得比衙门抓逃犯还严!没熟人引荐,连门都摸不着!”
“唉,这世道……对了,老吴头,你前几天说的那个……城隍庙后面那家暗门子,还开着吗?价钱……”
血鹞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那些关于戒备森严、工钱翻倍、核查严密的零碎信息,如同散乱的拼图碎片,在他冷静如冰的大脑中迅速组合、拼接。目标(林宇)的警惕性极高,反应迅速,后方已然稳固。强攻大营或工坊,无异于自投罗网。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触手,透过斗笠的缝隙,扫过酒肆门口那条污水横流、挤满了各色人等的小巷。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巷口一个蜷缩在墙根下的身影上。那是个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出年纪的流浪儿,正抱着一个破碗,眼巴巴地望着酒肆门口。他的目光看似茫然呆滞,但血鹞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直觉,却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当酒肆里一个身材壮硕、穿着码头号衣的汉子起身结账,走向门口时,那流浪儿的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不易察觉地在那汉子腰间鼓囊囊的褡裢上停留了一瞬。
极其短暂,如同错觉。
血鹞握着酒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是巧合?还是……眼线?重庆府的水,果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深。目标的反制,已然布下。
他不再停留,将几枚油腻的铜钱丢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然后,他像其他喝完了劣酒、准备离开的苦力一样,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这间嘈杂污浊的小酒肆,融入了棚户区迷宫般狭窄、散发着各种复杂气味的巷道之中。
他的步伐看似随意,甚至带着点疲惫的拖沓,但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狸猫,巧妙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坑和杂物,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斗笠的阴影下,那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速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岔路、矮墙、晾晒的破布、堆积的杂物、偶尔出现的行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他构建逃生和潜行路线图的要素。
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尾巴后,血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一条更加僻静、堆满废弃木料和破瓦罐的死胡同。他背靠着冰冷的、长满青苔的砖墙,身体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他缓缓抬起左手,手腕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如同护腕般的黑色皮质装置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他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甲在装置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上,以一种特定的、复杂的节奏,轻轻叩击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声音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混杂在棚户区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卖声和孩童哭闹声中,几不可闻。但这套由长短不一的敲击组成的密码,却承载着至关重要的信息,正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渠道,传递出去:
“抵渝。戒备森严,远超预期。目标警觉,后方稳固。强攻无望。发现疑似眼线,水浑。启用‘瘸狼’,按第三预案,潜鳞坳汇合。‘血鹞’。”
敲击停止。血鹞放下手,黑色的皮质护腕重新被衣袖遮盖。他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在死胡同的阴影里又静默了数十息,确认没有任何异动后,才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死胡同,再次汇入棚户区复杂的人流,朝着西北方向,那片苍郁的山峦潜行而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熔金般泼洒在涂山工坊高耸的烟囱和青灰色的围墙上,将冰冷的砖石也染上了一层暖色。工坊内部的喧嚣并未停歇,熔炉的轰鸣、铁锤的敲打、齿轮的咬合,汇聚成一股充满力量的工业脉搏。围墙之上,岗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旷野。
工坊主事房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老张头坐在宽大的楠木书案后,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枚黄澄澄的燧发枪机括零件。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些,脸上的皱纹在灯下显得格外深刻。对面,坐着蜀江商行的大掌柜,一个穿着绸缎长衫、面容精明的中年人,此刻也是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清单。
“老张哥,”大掌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手指点了点清单,“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拨了!先是府衙税课司的刘书办,打着‘例行核查’的幌子,带着两个生面孔,在账房足足盘桓了两个时辰!问得那叫一个刁钻!连三年前一笔陈年旧账的零头都要翻出来对!接着是工坊外面,莫名其妙聚拢了二十几个闲汉,嚷嚷着什么‘工坊占了他们祖坟的地’、‘噪音扰得家里老人不得安生’,非要讨说法!刚被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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