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锋芒 (第2/3页)
乎所有被强行征召来的医官和药铺掌柜,此刻都如同落汤鸡般,在执法队士兵雪亮腰刀的“护送”下,脸色惨白、手脚哆嗦地在泥水中忙碌着。他们或蹲在担架旁,用颤抖的手给中毒士兵灌下味道刺鼻、不知是否有效的解毒汤药;或用银针刺穴,试图延缓毒素蔓延;或指挥着士兵将大桶大桶煎熬好的药汤抬到一个个简陋的草席担架旁。
担架上,那些曾经生龙活虎的新军士兵,此刻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软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口鼻中不断溢出混合着血丝的白沫,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黑色,眼神涣散,瞳孔放大,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快!按住他!药!再灌一碗!”
“不行了……脉象越来越弱……”
“放血!快放血!十宣穴!快!”
“没用了……毒入心脉了……”
“救……救我……娘……”
绝望的呼喊、痛苦的**、医官无奈的叹息、士兵压抑的啜泣……交织成一片比外面的暴雨更加令人心碎的交响。
林宇站在临时搭起的雨棚边缘,玄色披风的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沉甸甸地垂着。他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鬓角、下颌不断流淌,浸湿了衣领。他如同雕塑般矗立着,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人间炼狱。
每一张扭曲痛苦的脸庞,每一声濒死的**,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他看到了那个曾经在校场上,因为燧发枪走火而吓得面无人色、又被他亲手扶起的新兵王二蛋,此刻他正蜷缩在担架上,身体剧烈抽搐,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眼神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他看到了那个脸上有疤、在鹰嘴崖前第一个举起燧发枪高喊“愿为大人效死”的老兵,此刻他强壮的胸膛起伏微弱,青黑色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着身下的草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在抓着最后一丝生机。
他还看到了许多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他们本该握着燧发枪,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此刻,却如同被抛弃的破布娃娃,在冰冷的泥水中,一点点走向生命的终点。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意,混合着深沉的悲怆和无可言喻的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林宇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之痛的万分之一。
“大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医官,踉跄着走到林宇面前,脸上混杂着雨水、汗水和深深的疲惫与绝望,声音嘶哑,“蛇枯藤混断肠草……本就霸道无比……这毒……这毒里似乎……似乎还掺杂了其他更阴狠的玩意儿……发作太快……入血即走……老朽……老朽尽力了……能救回来的……恐怕……恐怕……”
老医官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沉痛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回天乏术。
林宇沉默着。他没有看老医官,目光依旧落在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士兵身上。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片在暴雨中依旧在煎熬药汤的大锅,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律:
“继续熬。药不能停。能救一个,是一个。”
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沉甸甸的血气。
“是……是……” 老医官看着林宇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滔天怒海却又冰封万里的眼眸,心头一颤,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继续投入到那近乎徒劳的救治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破泥泞而来。赵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棚下,他浑身湿透,玄色战袍上沾满了泥浆和暗红的血迹,脸上那道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大步走到林宇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压抑的悲痛而嘶哑:
“大人!王老六那狗杂种,熬不住刑,全招了!”
林宇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赵猛脸上。
赵猛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胸中的滔天怒火,语速极快地说道:“是陈茂那老狗的心腹!一个叫‘疤脸刘’的家伙!成都府口音,左脸有一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刀疤!就是他给了王老六五十两银子和毒药!接头地点就在城西土地庙后面!时间就在三天前的子时!王老六还交代,‘疤脸刘’威胁他,若敢泄露,就杀他全家!”
“疤脸刘……” 林宇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瞬间降低了几度。他深邃的眼眸中,寒光如同冰河乍裂。“人呢?”
“末将已派一队精锐,由老刑名带路,冒雨秘密包围了土地庙!只等那‘疤脸刘’出现,定叫他有来无回!” 赵猛眼中杀机爆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还有工坊那边!暴民已经溃散,死士被弟兄们用燧发枪点名,宰了七八个!熔炉区保住了!老张头受了点伤,但性命无碍!就是他那个叫柱子的徒弟……伤得很重,怕是要落下残疾……”
听到工坊保住、老张头无恙,林宇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听到柱子的伤势,他眼中寒芒更盛。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大人!” 赵猛看着雨棚外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士兵,看着林宇挺拔却仿佛承受着万钧重压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猛地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声音带着哽咽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末将请命!给我三百……不!两百铁骑!末将现在就带人星夜奔袭成都府!宰了陈茂那老狗!用他的狗头,祭奠枉死的兄弟!否则……否则末将……死不瞑目啊大人!”
赵猛的嘶吼,如同受伤猛兽的悲鸣,在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雨棚下回荡。周围的执法队士兵、忙碌的医官,甚至那些痛苦**的中毒士兵,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一瞬,目光复杂地投向那个跪在泥水中的魁梧身影。
林宇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立刻回答赵猛,目光越过他,再次投向那片被死亡笼罩的担架区。一个年轻的士兵似乎听到了赵猛的嘶吼,涣散的眼神中突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光芒,他挣扎着抬起一只手,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无力的“嗬嗬”,手臂颓然垂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林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个刚刚失去生命的年轻士兵,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看到了吗?这就是陈茂想要的。他要我们乱,要我们怒,要我们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去成都府找他拼命。”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跪在地上的赵猛,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锐利:
“然后呢?擅杀封疆大吏,形同谋反!朝廷的大军顷刻即至!蜀江商行会被抄没!涂山工坊会被捣毁!这数千新军将士,会被打成叛逆,被各地官兵围剿追杀!那些刚刚被我们从鹰嘴崖救出来的百姓,会重新坠入火坑!我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化为乌有!灰飞烟灭!”
林宇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砸进赵猛的心头,也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赵猛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的清明,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是啊,杀一个陈茂容易,可杀了他之后呢?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血债,必须血偿。” 林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森然,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但不是现在。不是用兄弟们的血,去换他一条狗命。”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死亡之地,目光投向西南方——成都府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幕和黑暗。玄色披风在风雨中猎猎作响,下摆的金线云纹在篝火的映照下,仿佛流动的暗金火焰。
“传令!”
林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瞬间压下了风雨和悲泣:
“第一,所有中毒阵亡将士,登记造册,抚恤加倍,由商行一体承担,其父母妻儿,商行奉养终身!遗骸……以烈酒净身,白布裹殓,暂厝于大营后山英烈祠!待他日,川渝靖平,以贼酋之血,祭奠英灵!”
“第二,工坊受损,即刻由大掌柜统筹修复!阵亡护卫及重伤工匠,抚恤同新军!所需银钱物料,不计代价!”
“第三,” 林宇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令按察使衙门、布政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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