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五斗之约,公侯之赏(6k) (第1/3页)
大殿内落针可闻,一百多名遴选出的精锐军将垂首肃立,气氛庄严肃杀。
曹变蛟站在队列中,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额头青筋砰砰直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十六岁那年。
“变蛟,去,割下首级。”叔父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遵令跳下马,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抽出了腰刀。
第一刀下去,只砍断了半截脖子,惨白色的骨节卡住了刀刃,
旁边一个老兵痞笑着说:“曹哥儿,把刀横过去,斜着一压就是了,可不兴用砍的!”
他装作没听到,涨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又是一刀。
这一次,脖颈喀嚓一声应声而断。
可这人才刚死透,腔子里的血“噗”地一下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满身。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
就像是……就像是抹了盐巴的西瓜,吃得只剩西瓜皮后又放了一夜的味道。
又甜、又咸、还有一股子强烈的腥味。
后来,那颗首级被当时还是队官的叔父交了上去。
再后来,捷报上传,那颗首级成了游击大人的战功。
又不知怎么的,他这个只砍了个人头的伍长,被提拔成了队官,而他的叔父,则成了把总。
又过了几年,他成了把总,叔父成了游击。
而原来那位游击大人,却被熊爷(熊廷弼)一纸弹劾拿下了。
一切似乎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
思绪间,前方的队列忽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曹变蛟猛地回过神,微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色的龙袍从御座上走了下来。
是陛下!
他心中一紧,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却听听一个清朗而温和的声音在队列前方响起。
“孙应元,你这字是拿脚写的吗?抓紧练一练,朕看得眼睛都要瞎了。”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还有孙应元那瓮声瓮气的尴尬回话:“是……是……陛下,末将回去就练,回去就练!”
曹变蛟紧张地咽了咽发粘的唾沫,心跳得更快了。
他在刚刚的答卷里,几乎将自己知道的军中弊病写了个遍。
有些他自己、他叔父做过的事情,他略微模糊一下具体地点,也写上去了。
空饷、冒功、克扣马草、倒卖军械、杀良冒功……
如果自己不写,万一别人写了怎么办?
如果别人不写,只有自己一个人写了呢?
陛下这就要开始请查追问了吗?今晚回去要不要给叔父寄一封信,提醒他小心一点?
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震荡起伏,让他焦虑无比。
“左良玉,你这张红脸,快赶上庙里的关公了。”陛下的声音朝着这边来了,“但关老爷可是能读《春秋》的,你这十个字里倒有八个缺胳膊少腿,这不太行吧。”
“末将,咳……必定认真学字,下次一定……”左良玉尴尬得脸更红了。
曹变蛟忍不住又抬起了一丝眼皮,在人缝之中,他只能看见皇帝龙袍的一角。
“黄得功,你这把大胡子养得不错,卷子也写得不错!”
“吴芳瑞,你最近的校阅排名有点下降啊,月考前能追回来吗?”
“谢友鹏,听闻你媳妇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高伴伴,给他封几枚金背钱,让朕也沾沾他的喜气!”
“朱成业……”
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逐渐靠近。
他和每一个人都亲切地说了几句话,或调侃,或鼓励,或关心……
大殿里沉寂了半个多时辰的压抑氛围,竟在这三言两语间,逐渐变得轻松、热络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脸上神情缓和,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哄笑。
突然,曹变蛟感觉身前的人影散开了。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是皇帝!
曹变蛟的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成了拳。
朱由检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陛下虽然射术不咋样,但力气还是挺大的。
“可以啊,曹变蛟。”
皇帝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今天的卷子,写得是真不错,朕都看过了。不过你的校阅成绩还是稍弱了一点,月考还是要加把劲,可别被赶出勇卫营了。”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陛下说我写得不错!
强烈的后怕和喜悦让曹变蛟头脑昏昏,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谦虚地回了几句话。
然而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朱由检却,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接着走向下一个人。
“孔有德……”
“周遇吉……”
……
将一百多名将官一一聊过一遍,朱由检长舒了一口气。
后世传说拿破仑能记住他麾下每一个士兵的名字。
朱由检严重怀疑这是个谣言,或者只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政治宣传手段。
勇卫营现在膨胀到快六千人了,他天天背名字也背不下来这么多。
但勇卫营这一百多名核心将官的姓名、籍贯、家境、成绩,乃至最近生活上的一些琐碎变化,他确实是下过苦功夫的。
每日校阅时,他都会让高时明将最新的情况汇总给他,而后便是反复的背诵、记忆、再背诵。
幸好,这具年轻的身体,记忆力还算不错。
他也不知道古代的军将会不会像他这样,填鸭式的练习。
但想来,应该是有用的吧?
此时,原本森严的队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散开,所有人围着朱由检,形成了一个不甚规整的圆圈。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激动,或崇敬,或略带拘谨的脸,想了想,干脆摆了摆手。
“都别站着了,原地坐下吧。”
众人微微一愣,随即纷纷依言,有些犹豫地盘腿坐了下来。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有点后世军训时那股子席地而坐的味道了。
——军训就是他前世为数不多和军事有关的直接经验了。
他背着手,在人群中缓缓踱步,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
忽然,他停下脚步,伸手一点。
“刘七才,站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军汉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紧张地垂手站好。
朱由检见他这副模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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