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一回 万事休难舍情结 遇埋伏断指保命 (第3/3页)
到溪边洗脸净手,又上车拿了两个馒首。坐在石头上,就着皮囊的凉水胡乱吃了几口。
飞鸾慢慢下车挨着他坐下道:“你便没有话要问我?”凤弦也不回头,擦了把嘴角的水道:“你若不肯说我问有何用?”月光下,年轻的面容尽显疲惫与沧桑。本是身居高楼广厦的千金之子,如今却沦落至荒郊野外。所为者,竟还是自己的仇人。飞鸾仰首望向空中明月,轻叹一声道:“濮洞天既对你言明,为何还要以德报怨?”凤弦听他提起洞天,心下微微一惊,转过头道:“你几时晓得的?”飞鸾笑了笑,将那只断指的手伸在眼前看了看道:“他一贯少言寡语,这几日偏生话多起来,十句到有九句在为你说好话。往时你二人并无交际,如此岂不令人生疑?”凤弦眼神微微一缩,飞鸾接着道:“我使人查探他的行踪,果然有些不大妥当。本想着要一查到底,昨日你一番指桑骂槐,却令我着实的心灰意冷。唉,终归是我欠你的,如今……如今都还你吧。今日濮洞天回来你便闭门不出。我的人回报说,他守在门外,眼中似有焦急之色。凤弦,你故意留在我身一则探听消息;二则保护芳华,叫我对他失去警觉,不再步步紧逼。三则……”飞鸾注视着凤弦道:“三则好替你身后之人除去我。哈哈……哈哈……”飞鸾忽然莫名的发笑,眼泪顺着眼角直淌下来。
稍稍平静只听他又道:“枉费我一番心机,你那心上一时一刻也不曾忘记过他。我与你七八年的情分,还抵不过一面之缘。便是在梦中,依然被你无情拒绝。我……我昨夜全想明白了再无牵挂,故而送上门来随你处置。你……你为何不下手?”
凤弦自然不肯轻信,凉凉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暗自思付道:“他既早已识破洞天,莫非今日故意将我引出,京中另有安排?嘶,不对呀。假戏真做到要舍去一根手指?”飞鸾岂有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苦笑一声道:“与濮洞天结头之人甚是狡诈,几次将我的人轻而易举摆脱。我原想着幕后之人便是爹爹,今日看来当另有其人。”凤弦道:“何以见得?”飞鸾慢慢垂下头,面有愧色道:“爹爹绝不会……绝不会杀我。”凤弦又气又恨,立起身狠啐了他一口道:“你原来还晓得?官家何等的看重你,你却令人将他软禁,还在……还在饭食中下药。那晚官家抱恙而来,病骨嶙峋之态你可曾有一点悔意?芳华是你的亲兄弟,亏你下得这般狠手……易飞鸾,与你相交数载我今日方看清你的心。”飞鸾慢慢仰首相望,眼中欲哭无泪。一把抓紧他的腰带,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方哑着嗓子道:“你若早日看清他,我岂会到这般地步?”忽又摇头道:“你眼里只看得见左芳华的心,怎会在看见旁人的心?”
凤弦忍不住扣了飞鸾的肩问道:“芳华如今在哪里?你……你把他交给羌轻浪意欲何为?”谁知飞鸾望着他只是笑。凤弦一把推开他,赌气往一旁坐下。飞鸾渐渐止住笑声道:“羌轻浪对左芳华心生爱慕,又怕我反悔要他的性命,如今逃到哪里连我也不得知。”仿佛平地一声炸雷。凤弦不等他说完便翻身跃起,失去理智的掐住飞鸾的脖子吼道:“你明知我同他两情相悦,明知他怀着我的孩子,却故意将他送到图谋不轨之人手中。易飞鸾,易飞鸾,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你把芳华还给我,还给我!他在哪儿,他到底在哪儿?”望着那狰狞骇人的面容,直至眼前黑幕降临,飞鸾除了本能的挣扎,始终不曾移开过目光。
夜,忽然变得死一般沉静。草虫停止了鸣叫,连风也凝固了。不远处吃草的马儿抬起头,向这边张望。
凤弦霍然清醒慢慢松开手,身下的人早已没了动静。月光如霜射在他惨白的脸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入发间,没入身下泥土中。凤弦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的跳着,眼泪和着冷汗滴滴答答直淌下来。不是恨他入骨吗?为何没有畅快解恨之感?反而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充斥着他的全身。当颤抖的指尖感觉到颈侧微弱的跳动,凤弦顿时如释重负。小心的抱了他往车里躺好,牵马过来套好车,趁着月色往前面去了。
不急不缓走了有一顿饭工夫,凤弦费力的,将车赶上一段懒羊坡,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里面住着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守着几亩薄田过活。凤弦又将原话照述一遍,恳请他们行个方便,借宿一晚明早便走。那老汉见他驾马车而来,却又不像车把式,心下一阵疑惑。不过既是官家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将车赶入院子,又吩咐浑家把马栓进牛棚喂上。凤弦拿出五十纹钱相谢,烦请那婆子熬些稀粥,以备飞鸾醒来好用。老汉赶着将儿子所居之处收拾出来,又帮着凤弦将飞鸾抱入屋内躺好。
待老汉出去,凤弦慢慢坐在床沿,望着昏迷不醒的人发了会子呆。陡然想起未曾熬药,忙到车上取了罐子,拿了药往厨房去了。他自小被人服侍惯了,哪里会做这些事?幸亏有婆子在才不至煎糊。凤弦在一旁看着,好歹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半夜时飞鸾清醒过来,只觉口干舌燥,咽喉处异常疼痛。模模糊糊被人喂了几口水,方才看清眼前的容貌。我……还活着?凤弦有意无意避开他的目光,端了粥过来,默不作声一勺一勺的喂着。不知怎的便想起那日在昭德殿,也是这般喂芳华。他与腹中的孩儿不知怎么样了?以他的烈性,怎肯屈从受人玷污?我非但不能护他救他,却还在这里……
飞鸾见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那勺子几乎失了准头,不由开口道:“你既恨我为何每每又放我?杀场上也未见你这般优柔寡断,怎的眼前却犹豫不决起来?”凤弦最恨自己对他下不去手,此刻被激得怒火直冲头顶。重重将碗拍在一旁木凳上,压着声气狠狠道:“我把你做亲兄长一般敬重信任,你却为一己私念将我害得家破人亡。你倒果断的很!我怕你用家人胁迫,有意与他们疏远。我兄长何其不幸,何其无辜?我那时若能在旁时时宽慰,他怎会心灰意冷走上绝路?地动那日你曾救我一命,我今日还你两不相欠。待过两日,你伤略好些我便走,但愿从此永不相见。”飞鸾合了眼半响方轻声道:“在你心里从未有一刻……”凤弦不等他说完便道:“时光若能倒流,但愿我从不曾与你相识。”屋内又是长长的沉默。
凤弦端了温凉的药,正要打算过来喂他。忽见飞鸾睁开眼道:“京城此时已重回官家手中,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凤弦讽刺的笑了笑道:“若论你们弟兄三人,只芳华最像官家。”飞鸾听他答非所问先是一怔,略微思量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次日天微亮,凤弦便将提前熬好的药倒入皮囊。草草用过早饭,拿出三贯钱买下那老汉的牛,将马拴在车旁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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