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旧谊成劫 (第3/3页)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林承贤的声音:“你千万别听二黑蛋胡咧咧!他二叔根本没事!今天上午我还在村口看见他二叔开着拖拉机拉石头,我们还说了几句话,他的手好端端的,啥事儿没有!别听二黑蛋糟践他二叔!”
“爹,那二黑蛋为啥要来骗我?”
“二黑蛋这些年在村里借了一大圈钱,一分钱都没还过。他姐夫是村里的会计,开始还帮他还了点,后来借的人太多,他姐夫直接在村广播上宣布,说跟二黑蛋断绝关系,让大家别再借给他钱了。现在村里没人搭理他,他居然跑到城里骗你去了!”
“二黑蛋说您给了他二百块钱,他挺感谢您的。”
“他前几天是来家里借过钱,我告诉他家里没有钱,但也不愿意伤他颜面,看在他爹和我关系不错的份上,就给了他二百块。”
“他上午还举着个输液架,挂着两个输液瓶,叮铃当啷来找我。”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传出来,带着焦急:“那都是装的!你可千万不能借钱给他!一分钱都别给!他拿了钱就去胡吃海喝,一点正经事也不干!”
父亲又在电话里语气冷静地说:“下午他要是再来,你就说家里的钱用到别处了,别当面戳穿他,免得他恼羞成怒,在你单位闹,对你影响不好。你要是有钱,就给他一二百块,说请他吃饭,打发他走算了。别跟他硬碰硬,不值当。”
放下电话,林秋水坐在沙发上,手一直不停地颤抖,额头上冷汗直流。他想起二黑蛋上午红着眼圈的样子,想起他比画着手受伤的动作,想起他说二叔等救命时的焦急,那些竟然全是表演的,比电视里的一级演员演得还像、还逼真。
“你看看,我就说不对劲吧。你就是太不长心眼,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陶娇娇一直在旁边听,这时,顺手递给他一条毛巾。
林秋水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还在颤抖着:“我没想到,二黑蛋居然能骗到我头上。小时候我们关系那么好,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陶娇娇坐在他旁边劝慰道:“人心是会变的。你在烟厂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看明白?那些跟你在酒场上称兄道弟的同事,你工作中坚持原则一旦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背后说你坏话,诋毁抹黑你,这事还少吗?现在连农村的发小都能骗你,你往后可得多长点心眼。”
林秋水没有说话,这时的他,心在流血,情在流泪,这可是家乡的小伙伴啊!那时该有多么纯真,多么善良,现在竟然物是人非,让人心凉。再想到自己来烟厂后,这些年他一直在受伤。背叛,成了生活的常事;欺骗,成了交往的常态。这一切,都让林秋水伤透了心。
下午两点不到,林秋水刚坐在办公桌前,就听见楼梯间传来那熟悉的叮当声,二黑蛋按时来到。林秋水深吸一口气,手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尽量装作平静。
二黑蛋推开门,手里还举着那个输液架,见面顾不上寒暄,劈头盖脸就问:“钱取到了吗?医院催我好几回了。”
林秋水缓缓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二黑蛋:“真是不好意思,中午回家问了我媳妇,她父亲住院把家里的钱都取空了,我身上就这二百块零花钱,你先拿着用吧。”
二黑蛋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心里知道事情败露了,他接过林秋水递来的二百块钱,迅速装进兜里,仿佛是怕林秋水反悔似的,嘴上却还在说着:“真耽误事,那我赶紧去别处再借借,我二叔还等着救命呢。”说完,他立马转身就走,输液架上的空输液瓶碰撞声又响了起来,脚步声在楼梯间迅速消失,他要快速逃离这个难堪的境地。
林秋水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憋闷得难受。他走到窗户边,望着下面省三院的院子,想看看二黑蛋会不会出现,半个小时过去了,压根儿没有发现二黑蛋的影子,林秋水这下彻底伤透了心,证实二黑蛋是如假包换的大骗子。
现在这间办公室,是林秋水刚来烟厂时住的单身宿舍,后来厂里办公室扩员,才改成了监审处办公室。
林秋水望着办公室熟悉的一切,想起了老乡同学来这里找他的情形,想起了三红、路兵、建东等人在这里热闹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借钱招待亲戚朋友的过往,这间屋子,见证了他的欢乐与忧伤、正直与善良、痛苦和迷茫。如今,这间屋子又见证了新的故事,儿时伙伴惟妙惟肖地表演骗局,自己掏心掏肺的傻大冒、缺心眼。
他突然明白,这世界是那样的狡猾和肮脏,这人生是那样的险恶与悲伤。生活中,太过善良正直的人,路一定不好走,因为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他们要利用你的正直,欺负你的善良,来坑骗你,伤害你。林秋水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别人欺负你善良,就会逼迫你不得不改变无差别的善良,而变成有选择的善良。但是,做人终究不能放弃正直和善良,那是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最起码的定义。
生活这个剧本里,你讨厌意外,老天爷就偏偏给你制造许多意外,他则在一旁悄悄观察你、磨炼你,最后让你把意外当作平常,把黑暗当作彩色。
这不,林秋水的意外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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