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怒火暗生 (第1/3页)
清晨五点零三分,窗外的天刚蒙出一层极淡的鱼肚白,生物钟就像嵌在雷杰骨血里的发条,精准地将他从浅眠中拽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睁眼,眼皮上还残留着昨夜辗转时的疲惫。鼻腔里先捕捉到的是房间里的味道——一股老旧木料混合着潮湿水汽的味道,是这栋八十年代末建成的居民楼特有的气息。楼下的排水管道偶尔会传来“滴答”声,水珠砸在地面的青苔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在这过分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没有紧急集合的哨音。以前在部队,这个点的营区早该被尖锐的哨声划破,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床板响动,战士们穿着作训服往楼下冲的脚步声能震得楼道都发颤。雷杰甚至能条件反射般想起那种声音——胶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噔噔”声,夹杂着“快!快!”的呼喊,还有自己作为队长,站在队伍前喊“稍息”时,喉结滚动的触感。
也没有战友们的呼吸声。以前住集体宿舍,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夜里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有的轻浅,有的带着点打鼾的闷响,却让人觉得踏实。可现在,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慢下来的时候,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他躺在那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木板床上,床板偶尔会随着他的呼吸轻微晃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视线落在天花板上,那里有一块因为常年漏雨形成的水渍,形状像一只摊开翅膀的鸟,雷杰盯着那只“鸟”的翅膀尖,花了足足三秒钟,才让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他不在营区了,他在凌源,在表姨给他收拾出的这间小屋里,一个不再需要他时刻攥着枪、盯着雷达、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的“家”。
腰侧突然传来一阵僵硬的钝痛,像有根细针在慢慢扎进腰椎骨缝里,带着熟悉的酸胀感。这痛感从去年那次任务后就没断过,当时他带着队员在边境追剿毒贩,最后关头被对方的人从背后推下陡坡,腰椎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后来康复医生说,这伤得养一辈子,重活累活都不能沾。
雷杰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时,腰侧的痛感又重了几分。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猛地坐起来,而是先将左手撑在床沿,指尖扣住床板的木纹,然后右腿慢慢屈膝,脚掌贴在床垫上,借着腿部的力量一点点将上半身撑起。这个动作他练了不下上千次,每一个角度、每一分力度都精准得像在执行战术动作,只为了避免给本就脆弱的脊柱增加额外压力。
坐起身的瞬间,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里面还裹着一层薄款的护腰,是康复中心定制的,黑色的弹性布料上有细密的透气孔,边缘已经被洗得有些发毛。他用手指捏了捏护腰的边缘,触感冰凉,突然想起以前在部队,训练时拉伤了肌肉,卫生员给他贴的膏药,那股辛辣的药味比现在这护腰的味道要浓烈得多,却也鲜活得多。
下床时,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雷杰打了个轻颤。他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双棉拖鞋,是表姨上次来的时候带来的,蓝色的,上面印着一朵已经褪色的向日葵。表姨当时说:“小杰啊,凌源的冬天冷,水泥地凉,你可得穿暖和点,别冻着腰。” 他当时点头应着,可现在穿上这双鞋,脚趾头抵着软软的鞋底,心里却空落落的——以前在部队,冬天穿的是加厚的作训靴,鞋底硬得能踢碎冰碴,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响,哪有这么软的鞋?
洗漱间在走廊尽头,是这栋楼里几户人家共用的。雷杰拿着牙缸和牙刷走过去时,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声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斑驳的墙面上,能看到以前住户贴的年画痕迹,有的地方还残留着红色的福字边角。
他拧开自来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哗”地流出来,溅在搪瓷牙缸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挤牙膏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只挤了一点——在部队里,牙膏都是按人头分配的,没人会浪费。牙膏的薄荷味在嘴里散开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剪得很短,是部队里标准的板寸,额头上有一道浅疤,是去年任务时被树枝划的,眼睛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他抬手摸了摸那道疤,指尖能感觉到皮肤的凸起,心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要是还在部队,现在该带着队员出操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对着镜子慢慢刷牙?
洗漱完回到房间,雷杰开始做早餐。厨房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转身,里面摆着一个小小的电煮锅,是表姨送的,还有一个搪瓷碗,碗沿缺了个小口。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小袋小米,是表姨从老家带来的,颗粒饱满,黄澄澄的。往电煮锅里倒小米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量——刚好够煮一碗粥,不多不少。以前在部队,早餐都是大锅饭,小米粥熬得稠稠的,管够,还有馒头和咸菜,战士们围着桌子抢着吃,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煮一碗粥都要算着量。
电煮锅通电后,发出“嗡嗡”的轻响,小米在水里慢慢翻滚,逐渐散发出淡淡的米香。雷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锅里的小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裤子——这条裤子是他退伍时带回来的,军绿色的作训裤,膝盖处有补丁,是他自己缝的。以前训练时裤子磨破了,都是自己缝,针线活不算好,但也能看。现在这条裤子他还舍不得扔,总觉得穿着它,还能找到点以前的影子。
粥煮好后,雷杰盛在搪瓷碗里,又从咸菜罐里夹了几筷子咸菜——是表姨腌的萝卜干,咸中带点辣。他坐在房间里的小桌子旁喝粥,粥的温度刚好,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点胃,可心里还是空。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细,以前在部队,吃饭都是限时的,十分钟就要解决,哪有这么悠闲的时间?可现在,时间多得像泼出去的水,怎么也用不完,慢得让人心慌。
吃完早餐,雷杰开始打扫房间。房间不大,也就十几平米,里面摆着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都是老旧的家具。他拿了块抹布,先擦书桌,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队员们的合影——那是去年执行完任务后拍的,所有人都穿着作训服,脸上带着汗,笑得很灿烂。雷杰用抹布轻轻擦着相框的玻璃,手指在照片上自己的脸旁边停顿了一下,心里有点酸:不知道兄弟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出操、训练、执行任务?
擦衣柜的时候,他打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衣服,除了身上穿的,就是几件便装,都是表姨给买的。他拿出一件灰色的运动服,放在床上——等会儿要出去转,穿运动服方便。以前在部队,衣柜里全是作训服和常服,哪有这么多便装?可现在,他却要学着穿这些以前很少碰的衣服,学着适应没有军装的日子。
所有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就像一台原本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被按下了减速键,零件还在动,可动力却没了。
雷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还有点小城特有的市井气息——楼下早点摊的油条下锅时“滋滋”的响声,豆浆摊的铜锅发出的“咕嘟”声,还有邻居张大妈打招呼的声音:“小杰,起这么早啊?”
雷杰探头往下看,张大妈正拎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几根黄瓜和一把菠菜,手里还拿着两个刚买的肉包子。“张大妈早,”雷杰笑着回应,声音比平时低了点——以前在部队喊口号喊惯了,声音总是不自觉地拔高,现在在这小城里,他得学着放低声音。
“刚买的包子,热乎着呢,要不要吃一个?”张大妈举了举手里的包子,热气腾腾的,能闻到肉香味。
“不了,大妈,我刚喝完粥,谢谢您。”雷杰摆了摆手。
张大妈笑着说:“那行,你要是想吃,中午来我家,我给你蒸饺子。”说完,就拎着菜篮子往楼里走,嘴里还哼着一段当地的小调。
雷杰看着张大妈的背影,又把目光投向楼下的街道。早点摊前已经有了几个客人,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拿着油条啃,妈妈在旁边给他递豆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停在摊前,买了两个包子,塞在口袋里,又骑着车匆匆走了,自行车的铃铛“叮铃铃”响了一路;还有两个老人坐在摊前的小桌子旁,慢慢喝着粥,聊着天,声音不大,却很悠闲。
这幅平静的日常生活图景,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可雷杰的目光却像带着钩子,锐利地扫过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街角的垃圾桶旁边,有没有可疑的人徘徊?早点摊对面的巷子口,有没有人鬼鬼祟祟地张望?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车窗是不是关严了?这些都是他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哪怕现在已经退伍,哪怕身处这样平静的小城,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危险。
前几日他已经在城里转了转,看到过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在菜市场里跟摊贩吵架,最后摊贩还是乖乖地给了钱;还看到过一辆面包车,在晚上的时候停在一家商店门口,下来几个人,进去没多久就扛着几箱东西出来,商店老板站在门口,敢怒不敢言。那些画面像种子一样,落在他心里,让他觉得这片看似祥和的晨光之下,藏着他看不见的暗流。
雷杰关上窗户,转身拿起床上的灰色运动服换上。运动服很合身,是表姨按照他的尺寸买的,可他总觉得不如作训服舒服。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旧手表戴上——这手表是他刚入伍时父亲给的,表盘已经有些磨损,指针走得却很准。以前在部队,他靠这块手表掌握时间,现在也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雷杰拿起门后的钥匙,轻轻带上门,下楼了。他没有走主干道,而是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他想从不一样的角度看看这座城,看看那些藏在主干道背后的角落,究竟是什么样子。
小巷里铺着青石板路,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长着零星的青苔,雨后的潮气让青苔显得更绿了。雷杰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巷子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有的楼外挂着空调外机,有的则还在用老式的木质窗户,窗户上挂着碎花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有的是“租房”“搬家”,有的是“疏通下水道”“修家电”,还有一些被撕掉了一半,露出里面更旧的广告,有的甚至能看到十几年前的“牛皮癣”痕迹。
路过一家修鞋铺时,雷杰停下了脚步。铺子里的老师傅正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根细针,给一只皮鞋钉鞋掌。针穿过皮革的声音“噗噗”响,老师傅的手指很粗糙,指关节突出,上面布满了老茧,还有几道细小的疤痕。“师傅,修鞋呢?”雷杰笑着问。
老师傅抬起头,看了雷杰一眼,点了点头:“嗯,这鞋的掌磨平了,钉个新的还能穿。”
“您在这修鞋多少年了?”雷杰又问。
“快三十年了,”老师傅叹了口气,“以前这巷子热闹着呢,现在年轻人都往新城区去了,冷清多了。”说完,又低下头,继续钉鞋掌。
雷杰看着老师傅的动作,心里有点感慨——这座小城有太多这样的人,守着自己的小生意,过着平淡的日子,可他们不知道,平静的生活背后,可能藏着随时会打破这份平静的危险。
再往前走,是一家裁缝店,门口挂着几块布料,有碎花的、格子的,还有纯色的。店里的缝纫机“哒哒哒”地响着,老板娘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一块布料,正在缝衣服。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用一个黑色的发夹固定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到雷杰路过,老板娘抬头笑了笑:“小伙子,要做衣服吗?”
“不了,阿姨,我就是随便逛逛。”雷杰回应道。
“那慢点走,巷子口有个早点摊,豆浆挺香的。”老板娘热情地说。
雷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巷子的尽头就是小商品市场,远远地就能听到市场里的喧闹声——摊贩的吆喝声、顾客的砍价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雷杰走进市场,先在门口的一个水果摊前停了停。摊主是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正在给顾客称重:“三斤二两,十块钱,您拿好。”顾客接过苹果,付了钱,笑着走了。女人看到雷杰,热情地问:“小伙子,买点水果不?刚进的苹果,甜得很。”
雷杰摇了摇头:“不了,谢谢阿姨。”他的目光却没离开女人的脸——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可眼角却有淡淡的疲惫,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他继续往里走,市场里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卖衣服,有的卖日用品,有的卖玩具文具,还有的卖小吃。摊位之间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人多的时候,挤得都挪不开步。
雷杰没有走主干道,而是拐进了一条偏窄的岔路口。这条岔路口的摊位比较少,大多是些小本生意,卖的都是些便宜的小商品。走了没几步,他就听到了一阵争吵声,夹杂着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雷杰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几米,就看到了让他血压瞬间升高的一幕。
一个卖儿童玩具和文具的摊子被掀翻在地,蓝色的塑料布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塑料玩具散得到处都是——有黄色的小鸭子、红色的小汽车、绿色的积木,还有一些卡通造型的铅笔刀,有的被踩碎了,塑料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作业本和铅笔散落在玩具中间,作业本被踩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脚印,铅笔有的断了芯,有的被踩弯了。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想要把散落的玩具和文具捡起来,可手却在不停地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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