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5章真假千金沪上行,渔村 (第2/3页)
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白糖和几块难得的肥皂。“少爷吩咐的,说林夫人和小姐用得着。”老管家笑容谦和,目光在莹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
莹莹道了谢,送走管家,看着那包白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齐啸云的关照,像冬日里隔着玻璃照进来的阳光,能看见光亮,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他是齐家未来的继承人,而她,是罪臣之女,蜗居亭子间的落魄千金。那“像保护妹妹一样”的承诺,界限分明。
她将那包糖仔细收好,对林氏说:“娘,我出去透透气。”
她没有去热闹的街市,而是拐向了离贫民区不算太远的一个小公园。这里不如法租界的公园精致,却也有些绿意和几张长椅。她常来这里,看会儿书,或者只是坐着发呆。
今日,公园一角却有些不同。几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男女聚在一起,中间站着一个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正激昂地说着什么,她身旁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募捐!支援东北前线将士!”
“……倭寇铁蹄践踏我大好河山,东北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缺衣少药!同学们,同胞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不能亲赴沙场,亦当竭尽所能,支援前线!一分一毫,皆是心意!”女学生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热忱。
围观的人不多,有的漠然走过,有的驻足听几句,摇摇头离开,也有零星几个掏出几个铜元,放入女学生捧着的募捐箱里。
莹莹站在人群外围,听着那激昂的词语——“国家”、“同胞”、“匹夫有责”,这些词汇离她亭子间里困顿的生活似乎很遥远,却又莫名地牵动了心底某根弦。她想起父亲莫隆,当年是否也曾为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忧心奔走?而如今,家国俱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齐家管家刚送来,母亲让她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几角零钱。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将那几个角子全部投入了募捐箱。
女学生看到她,眼睛一亮,朝她用力点头:“谢谢这位同学!”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学生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印着《义勇军进行曲》谱子。“同学,有兴趣可以看看,我们下周在光华大学还有一场爱国宣讲会。”
莹莹接过册子,低声道了谢,匆匆离开了小公园。手心握着那本粗糙纸张印刷的小册子,微微发烫。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几个学生的身影在稀疏的树影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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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晨雾散尽,阳光洒在河面上,碎金万点。莫家那间低矮的屋舍,却因昨日沈家送来的厚礼,而显得有些不同往日。
邻居们探头探脑,言语间满是羡慕。
“老憨家这是走了大运了!”
“阿贝那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有这般胆识!”
“那沈家可是沪上的大富商,指头缝里漏点,就够他们吃用不尽了!”
莫老憨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着屋里堆放的绸缎和那盒白花花的大洋,眉头却微微皱着。阿贝娘则忙碌着,将那些精致的点心罐头小心地收进唯一的木柜里,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却又带着几分惶恐。
“他爹,这些料子,给阿贝做身新衣裳吧?姑娘大了,总不能一直穿得这么破旧。”阿贝娘抚摸着光滑的绸缎,提议道。
莫老憨吐出一口烟圈,闷声道:“再说吧。这钱……得留着,万一有个急用。”
阿贝坐在小凳上,低头补着渔网,听着父母的对话,一言不发。她心里也乱糟糟的。救人是一时冲动,没想过回报。沈家的厚礼,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平静的生活,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那些光鲜的东西,与这个家、与她,都格格不入。她甚至觉得,放在屋里,都有些扎眼。
下午,她照常去河边清洗衣物。蹲在青石板上,棒槌起落间,水花四溅。河水依旧浑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她清秀却带着倦容的脸。昨日落水救人的地方,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阿贝!”同村的春妮跑过来,蹲在她身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快跟我说说,那沈家少爷长得什么样?是不是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一样?”
阿贝愣了一下,摇摇头:“当时……没看清。”她只记得那少年苍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还有被拖上岸后那身湿透的、料子极好的西装。
“唉,真可惜!”春妮咂咂嘴,“听说沈家可有钱了,住在沪上那种有大电梯、霓虹灯整夜亮的地方!阿贝,他们就没说,接你去沪上享福?”
“胡说些什么。”阿贝轻声打断她,手下用力搓洗衣物,“我就是个渔家女,救了个人而已。人家客气,送点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
春妮撇撇嘴,显然不信,但还是识趣地没再多问。
阿贝将洗好的衣物拧干,放入木盆。站起身时,目光无意间落在河对岸。那里,几个穿着体面、像是城里来的人,正指指点点,对着这片河岸和更远处的滩涂说着什么。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图纸。
她没多想,端着木盆回家了。只是心里那点莫名的烦乱,并未因冰冷的河水而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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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圣玛丽亚音乐学校那场不公的选拔,像一根刺,扎在莹莹心里。她不再去琴房练习,甚至刻意避开可能遇到孙曼丽和其他富家同学的路。
这日,她绕路从学校后门的小街走,却听见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声音来自一间临街的、略显破旧的阁楼,窗户开着。
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那琴声拉得并不流畅,甚至有些刺耳,但拉琴的人似乎极其专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某个困难的乐段,带着一种执拗的劲儿。
过了一会儿,琴声停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凌乱的年轻男子从窗口探出头,手里还拿着琴弓。他看起来比莹莹大不了几岁,面容清癯,眼神却有种燃烧般的光芒。他看到楼下站着的莹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吵到你了吧?抱歉,我总拉不好这段。”
莹摇摇头:“没有。你……很用功。”
男子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不用功不行啊。没人家那种请名师、用名琴的条件,只能靠笨功夫磨了。”他看了看莹莹身上半旧的旗袍和手里拿着的乐谱册子,问道:“你也是学音乐的?”
“算是吧。”莹莹轻声答。
“我叫陈朗,音专的学生。”男子自我介绍道,“你呢?”
“莫莹莹。”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一时无言。陈朗看着她,忽然道:“莫同学,看你样子,不像那些……嗯,有钱人家的小姐。学音乐,不容易吧?”
这句话,无意间戳中了莹莹的心事。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陈朗却像是找到了知音,话多了起来:“这世道,有时候真不公平。有才华的,可能因为穷,连把像样的琴都买不起,更别说机会。而那些……哼。”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他扬了扬手里的琴弓:“我就不信,只有他们配搞艺术!音乐不该是金钱堆砌出来的!莫同学,你要是喜欢音乐,别轻易放弃。就算没有舞台,至少还能拉给自己听,唱给自己听!”
他的话,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愤慨和天真,却像一阵风,吹散了莹萦绕心头的部分阴霾。她抬起头,看着陈朗那双炽热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她说。
离开那条小街时,莹莹觉得脚步轻快了些。她摸了摸口袋里那本《义勇军进行曲》的册子,又想起陈朗的话。也许,路不止一条。也许,失去一个去巴黎的机会,并不意味着失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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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沈家派来的人再次到了渔村。这次来的是一位穿着体面长衫的账房先生,带着两个随从,态度比上次沈万昌更加客气周到。
账房先生先是再次表达了沈家的感激之情,然后呈上了一份礼单,上面罗列了更为具体的谢仪,除了之前的财物,还包括愿意资助阿贝去镇上甚至县里新式学堂读书的承诺。
“沈老爷说了,阿贝姑娘聪慧勇敢,屈居乡野实在是埋没了。若是姑娘愿意,沈家可以负责一切学杂费用,直至姑娘学业有成。”账房先生微笑着,看向坐在父母身后、低着头的阿贝。
莫老憨夫妇更是惶恐,连连道:“这怎么敢当……这……”
阿贝抬起头,看着账房先生,声音不大却清晰:“谢谢沈老爷好意。只是……我习惯了渔村的生活,还要帮着爹娘干活。读书……就不用了。”
账房先生有些意外,劝道:“姑娘,机会难得。读了书,明事理,将来或许能有更好的出路,不必再如此辛苦。”
阿贝沉默着,摇了摇头。她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抗拒。沈家的馈赠太重,重得让她不安。她救人不图这些,若接受了,仿佛那单纯的举动就变了味道。而且,离开渔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敢想。
账房先生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又寒暄几句,留下礼单和一些实用的礼物(如成药、布匹),便告辞了。
送走沈家的人,莫老憨看着女儿,叹了口气:“阿贝,沈家是真心实意,你……”
“爹,我知道。”阿贝打断他,“但我们不能靠着别人的感激过一辈子。这些钱和东西,我们省着用,或者……以后有机会,帮衬更需要的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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