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6章水波下的暗礁(下) (第2/3页)
东西,太扎眼了不好。”他想起几年前,镇上“博古斋”的老朝奉偶然瞥见这玉佩,那惊愕探究的眼神,以及后来私下里找他,旁敲侧击打听玉佩来历的情形,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老朝奉摸着山羊胡子,只含糊地说这玉料是极品羊脂白玉,雕工更是前朝宫廷风格,怕不是寻常官家或巨贾能有的,叮嘱他千万收好,莫要露白,以免招祸。自那以后,莫老憨就对这玉佩格外敏感,仿佛那不再是女儿的身世凭证,而是一道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惊雷。
阿贝见养父神色异常郑重,甚至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恐惧,便乖巧地点点头,将玉佩往衣领里又塞了塞,确保完全被粗布衣衫遮盖。“嗯,我晓得了,阿爹。您放心,我不让人瞧见。”她嘴上应着,心里那关于身世的疑云,却又浓重了几分。
小船靠了岸,阿贝拎着母亲做的菜饼子和卷好的绣品,脚步轻快地向镇上的水乡学堂走去。说是学堂,其实也就是几间临水的旧屋,一位屡试不第的老秀才,教着镇上十来个家境尚可的孩子认字、读些《三字经》、《千字文》。阿贝因着莫老憨夫妇咬牙支持,也断断续续来听。她是老秀才最得意的学生,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常常举一反三,让老秀才唏嘘不已,常叹“若为男儿,必非池中之物”。
晌午放学,日头已有些晒人。阿贝惦记着去“锦绣坊”交绣活,顺便把母亲托她买的两尺细布带回去。刚走到镇中心人来人往的青石板路上,就听见一阵喧哗与哀求声。
几个镇上有名的纨绔子弟,正围着一个卖菱角的老农推推搡搡。为首的正是镇上最大米行老板的儿子赵四,他穿着一身绸缎,却举止粗鲁,跋扈地一脚踢翻了老农盛满菱角的柳条筐,雪白鲜嫩的菱角顿时滚了一地,沾满尘土。
“老东西,眼睛长到屁股上了?敢挡小爷的路?你这点破菱角,赔得了小爷新鞋上沾的泥点子吗?”赵四趾高气扬,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农脸上。周围聚了些人,有的面露愤慨,窃窃私语,却都慑于赵家势大,无人敢上前阻拦。
老农扑跪在地上,一边慌乱地用粗糙的手掌捡拾菱角,一边不住地磕头哀求:“赵少爷,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小老儿不是故意的,刚顾着看秤,没瞧见您过来……这……这菱角您拿去,都拿去,算小老儿赔罪的,求您高抬贵手……”
“呸!谁稀罕你这点破烂玩意儿!”赵四嫌恶地皱紧眉头,不依不饶,“弄脏了小爷的鞋,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今天不拿出点实在的,你别想走!”
阿贝见状,眉头紧紧蹙起。她认得那老农,是邻村孤苦无依的王老汉,老伴早逝,无儿无女,就靠着这河荡里产的菱角换点油盐钱。一股混杂着正义感的怒气涌上心头,她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想起跟着阿爹在摇晃的船头练拳脚时,阿爹常说的“习武不为欺人,只为强身,更要明理护弱”,胸中那股豪气顿生。
她深吸一口气,排开围观的人群,走上前去,声音清亮如出谷黄莺,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赵四,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街上这么多人看着,你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家,算什么本事?也不怕丢了你爹米行老板的脸面?”
赵四闻声回头,见是阿贝,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我当是谁,原来是莫老憨家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怎么,想学那戏文里的侠女,路见不平?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他特意加重了“来路不明”和“野丫头”几个字,引得他身后几个跟班一阵哄笑。
阿贝的脸瞬间涨红了,不是羞怯,是愤怒。身世是她心底最敏感的一根刺,此刻被赵四当众狠狠刺痛。但她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挺直了脊梁,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赵四:“路见不平,人人可管。王爷爷不过是不小心,你让他赔礼也赔了,菱角也撒了,你还想怎样?莫非真要闹到里正那里,让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看看你赵家少爷是如何在这大街上‘威风凛凛’,欺压孤老的?”
她言辞清晰,条理分明,不卑不亢。周围渐渐聚拢了更多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多是谴责赵四横行霸道的。
赵四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指着阿贝的鼻子骂道:“评理?小爷我就是理!在这镇上,还没人敢这么跟小爷说话!你给我让开!”说着,他伸手就用力推向阿贝的肩膀,想把她搡到一边。
阿贝眼神一凛!她虽年纪尚小,身形纤细,但常年跟随养父出船打渔,帮忙划桨、撒网,练就了一身灵活的筋骨和不小的力气,更别提莫老憨闲暇时教的那些强身健体的粗浅拳脚。只见她面对赵四推来的手,不闪不避,反而微微侧身,用肩膀巧妙一迎一卸,同时脚下看似不经意地往前一伸,绊在了赵四支撑身体的那只脚踝上。
这一下借力打力,时机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哎哟!”赵四只觉得一股力道传来,推出去的手落空,脚下又被绊住,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像个笨拙的陀螺,趔趄着向前冲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没稳住,“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崭新的绸缎衣服沾满了尘土,模样狼狈不堪。
“噗——”
“哈哈……”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平日里受够赵四欺压的百姓,见此情景,无不觉得心下大快。
赵四在手忙脚乱的跟班搀扶下爬起来,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指着阿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死丫头!你敢动手?!”
“众目睽睽,大家看得清楚,我只是站着没动,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了跤。”阿贝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赵四,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再纠缠不清,我不介意现在就去请里正来主持公道,或者……让我阿爹直接去米行,找你爹好好‘聊聊’?”她故意抬出了以力气大、脾气倔、护犊子出名的莫老憨。谁都知道,莫老憨平日里憨厚,可谁要是欺负了他家阿贝,他能拎着鱼叉找上门去理论。
赵四深知莫老憨的蛮横劲儿和他爹对这帮河上渔民头子的几分忌惮,又见围观者众多,群情隐隐向着阿贝,自己确实不占理,再闹下去,只会更加丢人现眼,要是真把他爹引来,少不了一顿责罚。他恶狠狠地瞪了阿贝一眼,那眼神阴鸷得像是淬了毒的针,撂下一句“莫阿贝!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便带着几个灰头土脸的跟班,挤开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阿贝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其实也惊出了一层细汗。她转身蹲下,帮还在发抖的王老汉捡拾散落的菱角,轻声安慰道:“王爷爷,没事了,您快看看,菱角坏了多少?损失算我的。”
王老汉老泪纵横,抓住阿贝的手,千恩万谢:“好闺女,多谢你啊!要不是你……今天我这老骨头怕是……这怎么使得,不能要你的钱……”
周围人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称赞:
“阿贝这丫头,真是好样的!”
“是啊,又伶俐又胆大!”
“莫老憨家养了个好女儿啊!”
这一幕,从头到尾,都被不远处临河一家茶楼二楼雅座里,一位穿着体面藏青色长衫、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子看在眼里。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手指修长,正端着一杯碧螺春,目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楼下那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上,带着几分审视、讶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注意到了这女孩方才应对时的沉着冷静、言辞的机敏犀利,以及那干净利落、隐含章法的闪避动作。更让他留意的是,这女孩的眉眼清秀异常,皮肤虽因日晒呈健康的小麦色,但五官轮廓精致,尤其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灵动逼人,隐隐透着一股子寻常渔家女绝无可能有的……灵气与韧劲儿。还有她面对赵四辱骂时,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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