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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失声的拼图 第二章 不肯摇动的尾巴 (第3/3页)

香味,此刻却如同失去了所有魔力。它依旧紧闭着嘴,甚至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重新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垫子的褶皱里,仿佛连维持最基本的清醒和对外界的反应,都需要耗费它巨大的、所剩无几的力气。

    水,同样一滴未沾。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这次失败的进食尝试,而变得更加凝重,像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家庭成员的心头。陈建国取消了行程后,没有再坐回他的单人沙发,而是双臂环抱在胸前,在客厅里缓慢地踱步,他的目光每隔几秒钟,就会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個了无生气的金色身影上,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担忧,以及一种面对未知情况时,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所特有的、压抑的烦躁。他偶尔会停下脚步,似乎想伸手去摸摸妞妞,但最终只是收紧了下颌,继续踱步。

    李婉婷也无心再收拾厨房里早餐后的残局,她重新坐回妞妞的小窝旁边,就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她伸出手,一遍遍无比轻柔地、带着某种安抚魔力地抚摸着妞妞的头顶、耳后和脖颈,那是它平时最享受被抚摸的区域。她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舒缓的旋律,或者用极其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妞妞,没事的,没事的……睡一会儿就好了……妈妈在这里陪着你……我们妞妞最勇敢了……”她的话语像温暖的羽毛,轻轻拂过,却不知道是否能穿透那层痛苦与不适的屏障,抵达它所爱的小家伙的意识里。

    陈启明更是完全无法安静下来。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幼兽,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开阔区域来回踱步,脚步又快又重。他一会儿猛地蹲下来,凑近妞妞的脸,仔细观察它的眼睛,试图从那双失去光彩的琥珀色眸子里读出些什么;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回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搜索着“狗狗突然没精神不吃不喝”、“金毛呕吐腹泻”(虽然妞妞并没有呕吐腹泻)、“狗狗发烧症状”等等关键词。网络世界的信息庞杂而骇人,随着页面下滑,“细小病毒”、“犬瘟热”、“胰腺炎”、“中毒”、“肾脏衰竭”……各种可怕的、关联着死亡阴影的词汇,像冰冷的毒蛇,一条条钻入他的眼帘,缠绕住他的神经,让他的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变得苍白,指尖也一片冰凉。每看到一个可怕的疑似症状,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恐惧像黑色的潮水,不断上涨,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时间,在这种高度紧张和压抑的沉默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黏稠的胶水中艰难跋涉。墙上的欧式挂钟,秒针不知疲倦地发出“滴答、滴答、滴答”的规律声响,这平时几乎被忽略的声音,此刻却像一把小锤子,精准而残酷地,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每一个家庭成员紧绷的心弦上。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妞妞的状况不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似乎变得更加萎靡。它开始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的、短促的咳嗽声,身体也会无法控制地出现轻微的、间歇性的颤抖,仿佛在抵御一阵阵袭来的寒意或疼痛。它趴卧的姿势也变得更加蜷缩,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姿态。

    李婉婷又一次试探了它鼻子的温度,依旧干燥滚烫。她抬头看向丈夫,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无助。

    陈建国停下了踱步的脚步,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妻子苍白的脸,儿子绝望的眼神,最后定格在那个在小窝里承受着痛苦、却无法言说的生命身上。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试图维持的平静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的、下定决心的凝重。

    “不能再等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湖面,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我去开车。”

    这句话像一道清晰的指令,瞬间激活了另外两个人。李婉婷像是被惊醒,立刻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去找妞妞的牵引绳和放在固定抽屉里的、已经有些卷边的宠物病历本。陈启明则冲到妞妞的小窝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试图给妞妞戴上它那个印着“Lucky”字样的棕色皮质项圈。

    当冰凉的皮质项圈触碰到它温热的脖颈皮肤时,妞妞虚弱地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带着抗议和不适的哼声,但它甚至连抬起头、或者用爪子扒拉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这种彻底的、放弃抵抗的虚弱,像一把钝刀,在陈启明的心上来回切割,酸涩、疼痛难当。他从未见过他活泼、精力无穷的妞妞,展现出如此脆弱、任人摆布的一面,这比任何吵闹的病痛都更让他害怕。

    最终,还是陈建国再次弯下腰。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用他那双支撑着家庭和工厂的、稳健有力的手臂,再次将妞妞整个抱了起来。妞妞软软地、毫无生气地瘫靠在他的怀里,脑袋完全依赖地耷拉在他的臂弯,温顺得让人心碎。陈建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身体传来的异常高热,和那微弱而急促的心跳。

    陈启明快步跑到前面,用力打开SUV的后车门,看着父亲像放置最精密的仪器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妞妞平放在宽敞的后排座椅上。李婉婷也跟着迅速坐了进去,她脱下自己的薄外套,卷起来,垫在妞妞的头下,让它能躺得更舒服些,然后用手臂环抱着它的身体,试图在行驶过程中给它一些支撑和安定。

    陈建国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拧动了车钥匙。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他熟练地倒车,驶出院子,汇入了上午逐渐繁忙起来的车流。车内异常安静,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只有妞妞偶尔发出的、粗重而不均匀的、仿佛带着痰音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还有空调出风口送风的微弱声响。

    陈启明坐在副驾驶位上,身体僵硬,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母亲低垂着头,脸颊几乎贴着妞妞的头顶,她的手指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带着无尽爱怜地梳理着妞妞颈部和胸前的毛发,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生命力和勇气传递给它。而妞妞,依旧那样静静地躺着,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金色雕塑。那条总是高高翘起、快乐摇摆、象征着这个家庭欢乐与健康的大尾巴,像失去了所有的神经和肌肉控制,软软地、了无生机地垂落在座椅的边缘,随着车辆的轻微颠簸和转弯,而无力地、被动地晃动着。

    它不肯摇动尾巴。

    这个简单到极致的事实,这个无声的细节,像一根冰冷而尖锐的冰锥,以无可抵挡的力量,刺穿了陈家这个清晨所有试图维持的平静与残存的温馨,留下了一个在不断扩大的、名为恐惧和未知的窟窿,寒风正从中呼啸而过。车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得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世界依旧按照它固有的节奏喧嚣运行着,但在这个飞速驶向宠物医院的SUV车厢内,却仿佛提前进入了万物凋零、寒意彻骨的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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