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姚,晨与尘 (第2/3页)
盐芝士蛋糕确实不错,细腻的咸甜在舌尖化开,巧妙地缓解了初次正式约会的微妙尴尬。
“所以,”我舀了一小口蛋糕,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头,“河姆渡的部落迁徙,对你的‘投资’有帮助?”
方舟端起面前的苏打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映着他修长的手指。他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石子入水泛起的微澜。
“投资的对象是人,而人,都活在自己的历史里。了解他们的来处,有时比分析财务报表更能看清未来。”他回答得从容不迫,将那个看似离谱的跨界行为,轻巧地拉回了他的逻辑轨道。
这话无可挑剔,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寻常商人的深刻。但我总觉得,这并非全部答案。
“听起来很哲学。”我笑了笑,“那你从余姚的历史里,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已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姚江。
“我看到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罕见的、近乎叹息的悠远,“一种韧性。像江底的卵石,被冲刷了七千年,依旧沉默地待在那里,构成了河床本身。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他的话让我心头微动。很少有人会用“韧性”来形容我的家乡,它太普通,太安静。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看来你的投资眼光很独特。”我半开玩笑地说。
“或许吧。”他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我脸上,那专注的神情让我有些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那么你呢?林夕今,你从那些‘密码’里,找到了自己该去的方向吗?”
问题直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犀利的目光,低头用勺子搅动着蛋糕。
“还没有。”我老实承认,带着点自嘲,“可能我解读得了五千年前的密码,却解不开自己人生的方程。”
“人生的方程,未必有唯一解。”他的声音很平静,“有时候,最好的答案,是找到一个让你愿意停下来的常数。”
常数?我抬起眼,恰好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没有显示来电人,只有一串看似乱码的字符。
方舟的目光甚至没有偏斜,只是极淡地蹙了下眉,那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去碰手机,任由那震动自然停止,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分明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那个在咖啡馆里一闪而过的、冰冷而庞大的气场,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我脊背发凉。
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投资人,会拥有这样……令人心悸的定力,和如此神秘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将那无形的隔膜打破,“一些琐事。”
我压下心头的惊疑,努力让语气保持正常:“没关系,你……很忙吧。”
“以前是。”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但现在,我觉得坐在这里解读‘密码’,比处理那些事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了我心头的疑虑。明知这可能只是他惯常的社交辞令,但被他用那样认真的目光注视着,我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一丝慌乱和一丝……被珍视的错觉。
夕阳终于沉入江面,窗外的世界亮起万家灯火。
这次短暂的“蛋糕之约”也到了尾声。他依旧用那辆低调的车送我回家,在我家巷口停下。
“谢谢你的蛋糕和……答案。”我下车前说道。
“谢谢你的‘密码’。”他微笑回应。
我站在巷口,看着黑色的轿车无声滑入夜色。手里捏着已经快被捂热的名片,心里却比来时更加纷乱。
他身上那种强烈的矛盾感——时而温和,时而冰冷;看似坦诚,实则迷雾重重——像一块磁石,散发着危险的吸引力。
我抬头看了看自家窗口透出的、温暖的灯光,深吸了一口气。
常数?
他那样一个仿佛站在世界经纬交叉点上的人,会是我这个余姚小城平凡女孩的常数吗?
这个念头本身,就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
可我并不知道,命运的洪流一旦开始奔涌,从不会询问身处其中的人,是否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第四节
那场“蛋糕之约”后,方舟似乎真的在余姚“停留”了下来。
他不再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是成了“拾光”咖啡馆早晨八九点钟的常客,固定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他处理他那些我看不懂的图表,我投我的简历、做我的翻译,互不打扰。
但总会有一杯温热的、合我口味的拿铁,在我坐下后不久被服务生送上来。
“方先生点的。”
几次之后,我试图婉拒,他却只是抬眼,轻描淡写地说:“这里的咖啡豆,是我一个朋友的庄园直供,不尝尝可惜了。”
我无法拒绝这种不带施舍意味的分享。
我们的交流依旧不多,却像春雨,润物细无声。有时是我请教一个历史典故的出处,他会直接列出几本参考书,甚至第二天就能把绝版书的电子扫描件发给我;有时是他看似随意地问起余姚某个老街的传说,我便把从外婆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他听。
他听得很专注,那种专注会让你觉得,你此刻说的话,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我开始觉得,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比较特别、学识渊博的投资人。之前那些冰冷的瞬间和神秘的电话,可能只是他压力过大时的反应。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
我刚结束一个令人沮丧的视频面试,冒着大雨跑回“拾光”,浑身湿透,心情比天色还灰暗。方舟还在,看到我的狼狈,他立刻起身,递过来一块干燥温热的白毛巾。
“擦擦,别感冒了。”他的眉头微蹙,带着一种真实的关切。
就在这时,咖啡馆里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哭喊!
我们同时转头,只见角落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因为打翻了果汁,正嚎啕大哭,她的母亲手忙脚乱地擦拭,却怎么也止不住孩子的哭声。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憋得通红,甚至开始有些喘不上气。
周围的客人都投去关切的目光,母亲急得快要哭出来。
混乱中,我看见方舟的目光锁定在桌面上一个装饰用的、造型奇特的金属镂空摆件上。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看那个小女孩,只是极其专注地、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摆件。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金属摆件内部,几颗细小的、原本静止的滚珠,竟如同被无形的指尖拨动,开始沿着复杂的轨道缓慢、优雅地滚动起来,发出极其轻微而悦耳的“叮咚”声,像一首微缩的音乐。
这声音清脆、奇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抽噎着,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好奇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终被那自行滚动的滚珠深深吸引,看得入了神。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哗哗的雨声,和那清泉滴落般的“叮咚”声。
她母亲松了口气,连声道谢,以为是咖啡馆的什么新设计。
而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我距离方舟最近,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自始至终没有碰过那个摆件!他的双手,一直平静地放在桌面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刚才的雨水还要冰冷。咖啡馆里温暖的空气,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我猛地转头,看向方舟。
他似乎耗去了些许精力,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一分,但眼神依旧平静。他感受到我的目光,缓缓转过头,与我对视。
那眼神里,没有被人发现秘密的惊慌,也没有试图解释的意图。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的沉默。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看见了。
那无声的眼神交流,像一道惊雷在我们之间炸开。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顾不上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我抓起自己湿漉漉的背包,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几乎是逃离了“拾光”,冲进了外面茫茫的雨幕之中。
雨水再次打湿了我的衣服,但这一次,我感到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
他不是特别。
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那个金属摆件,那些自行滚动的滚珠……那是什么?魔术?超能力?还是……更无法理解的东西?
而他最后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告诉我:“是的,如你所见。而现在,你知道了。”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我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好奇,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具体而狰狞的恐慌。
我一路跑回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混乱的神经。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我没有回复。我只是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常数?
一个……非人的常数吗?
世界的根基,在这一刻,摇晃了。
第五节
那一夜,我几乎未眠。
“对不起”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窗外雨停后,世界陷入一种死寂,反而让内心的惊涛骇浪更加清晰。我反复回想那个瞬间——滚珠的律动、他苍白的脸、还有那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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