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锁命 (第3/3页)
房走。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填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半夜三更,山门已熄灯,只有残雪反射着星光。陆仁已不记得何时下的雪,柴房的门轴“吱呀”响了一声,顾无咎披着黑青色大氅走进来,袖口还带着山外的寒气。他看都没看陆仁,抬手一招,两只钢鬃兽幼崽就从木箱里蹿出来,脖子上的铜环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角音,走。”
声音不高,却像冰刀切雪。两只幼崽低低呜咽一声,回头看了陆仁一眼,绿眼睛里映着灯火,也映出他微微弯着的腰。那一刻,陆仁突然觉得这两只兽不像兽,倒像是被线牵着的自己。
顾无咎转身时,大氅扫过门槛,带起一小阵雪雾:“七日期满,铜环已经锁住它们的魂,不会再认别人了。”他脚步顿了顿,侧过半张脸,眼神比夜还深:“你干得不错,明天去前山领三枚赤金,算买羊奶的钱。”
陆仁垂着手站在门边,指缝里之前弄伤的口子早就结痂,被火光照成褐色。他低声应“是”,没提白天韩烈羞辱他的事。顾无咎也没多问,身影一晃就和雪色融在一起,只听见远处一声鹰叫,像在划破夜空。
门关上,屋里只剩一盏快灭的油灯,和最后一只幼崽。这小兽被关在地窖七天,刚得自由就在柴堆里乱窜,尾巴毛炸得像银针。陆仁蹲下来想抱它回软筐,指尖刚碰到它的毛,幼崽突然一扭,从他胳膊底下蹿出去,撞开半掩的窗户,跳进雪地里。
“回来!”
陆仁翻身追出去,草鞋踩碎冰碴,发出细碎的响声。山风倒灌,掀起他单薄的衣襟,像一面破旗子。幼崽四蹄生风,银灰色的影子在雪地里忽闪忽灭,一路往悬崖边跑去。
月亮被云遮得只剩个弯钩,悬崖下黑雾翻涌,深不见底。陆仁追到一半,看见那团小影子在崖边一拐,钻进了藤蔓后面的石缝,不见了。他心头一紧——再往前半步就是鹰愁崖,传说飞鸟都难飞过去。
陆仁攥着火折子,趴下来拨开枯藤,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石缝后面藏着个窄洞,只能容一个人爬进去。他咬断火折子,“嗤”的一声,橘红色的火苗窜起来,照亮洞壁青灰色,像巨兽的肚子。
洞不深,爬十几步就宽敞了。火光一扫,石壁上突然现出几行用刀刻的字,笔画歪歪扭扭,像鹰爪撕铁皮:
“燕北溟,记名弟子,天生灵根有缺陷,没学到真本事。既然老天爷把我当贼一样对待,那我就用贼的办法反抗命运。留下《御灵锁环》三卷,用驯兽的本事当武器。后来的小子,要是也被世家踩在脚下,可以拆我的骨头当梯子,拿我的方法当灯——燕某绝笔。”
陆仁指尖摸着凹痕,石屑簌簌往下掉。“记名弟子”四个字像烧红的针,刺得他眼眶发酸。火折子快灭了,最后一晃,照见洞角有具盘腿坐的枯骨:左臂齐肩断了,右腿骨裂的地方嵌着枚铜环,环里刻着“御禽”二字,已经生锈发绿。
那只幼崽正蜷在枯骨脚边,鼻尖轻轻碰着铜环,发出低低的咕哝声,像在回应同类的呼唤。
陆仁慢慢跪下,把枯骨上的铜环取下来,擦掉锈迹,和自己手里那枚磨尖的铜屑放在一起——两枚环,一大一小,一新一旧,火光里照出同样的字。
“……原来你也曾经被当成……。”
他对着枯骨轻声说,声音嘶哑,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温柔。
火折子彻底灭了,最后一瞬间,洞壁深处好像有风吹过,卷起个尘封的卷轴,露出半幅残图:钢鬃兽、铜环、音波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铜环能锁兽,也能锁人;声音能传信,也能杀人。”
黑暗合拢,像巨兽闭上嘴。陆仁抱紧幼崽,把铜环套在自己手腕上,大小居然刚好。冰冷的金属贴上脉搏,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幼崽的呼吸声同步了——咚,咚,像有人在黑暗里替他擂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