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7、反扑 (第2/3页)
是几个村里的族长召集百户庄农合力挖了半年才修成的,算是附近一带蓄水大工程,但再大的水库也怕决了堤口,这可关系到上百户人家的第一拨夏收。
水库里还有禾生、大年和六喜一并三家合了钱养的鲢鱼,每年捕鱼时还能给四下乡里分些价格实在的,可不能让人一把药给害了去。
然而大家伙盯了好半天,也没见着沙堤上那两个人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人家真就是路过的。
放下心来的农户们就忍不住心里又冒出那个念头:既然不是来害人的,却又不像朋友,那这两个人到底来这里做甚?
一前一后行过大水库一侧沙堤的乌启南与萧旷什么也不想做,他们的确纯粹就是路过。乌启南很想甩掉背后那个头生短发的僧人,萧旷不想跟丢前面那个已经没有能力动武的杀手,两人不紧不慢走着,但内心其实都很急躁。
他们脚下踩着的这条堤面。看起来虽然已算农乡建设中的大工程,大约能有七十丈长。身边这个倚堤而建的水库溢满一半,便足够四周几十亩农田春夏秋三次大型灌溉,当初筹备建此水库的人的确可算目光远大。但是,比起乌启南脚下走过的崇山峻岭、比起萧旷脚下走过的北雁王府、南昭京城,这水库顿时就显得单薄渺小了许多。
这里,不过是他二人前为甩脱跟踪、后为穷追不舍的这场漫长旅途中的一个段落罢了。
走过了水库沙堤。走过了沙堤前的那片田垄。走入了一条山道,乌启南缓缓停住脚步,将手中撑开的黑布伞收拢。慢慢转头看向后头那蓑衣人,扬声说道:“阁下就准备这样一直跟下去么?”
萧旷微微抬首,他的双眼仍在阔边的笠帽掩盖之下,只见他唇角挑了挑。似在微笑,接过话头说道:“咒骂你有损我斯文。殴打你致死也不会松口,便只好这么跟着了。”
乌启南偏头看向远处,这是他表达厌恶的方式,接着他慢慢又道:“那我一辈子不回去。你也就这么跟着一辈子?”
如果换一个环境,换一对男女,在说出这句话。现场氛围应该瞬间就会变得颇为暧ゐ昧。
然而这种情ゐ调绝不会在此时发生,因为乌启南此时一字一顿说的是一个现实得有些残酷的事情。
对于乌启南问的话。萧旷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认真回答道:“就目前情形而言,也只能如此了。”
这话说完,他略微顿声,就语含笑意地又说道:“在萧某看来,此事应该没有你说得那么麻烦。因为你有组派,所以要查你或许很难。可正因为你不是一个独人,我总能提早遇到认识你的人,他却未必能像你这么顽强。”
乌启南双瞳微缩。
这世上很少会有一个如此厉害的人,愿意做跟踪这样无比乏味的事情,但他有幸而又极为不幸的遇到了。
被这个人如影如魅跟了几天,乌启南时常觉得困惑。
从常理而言,一个能力强大的人,必定也有着广远的志向,为了做成某件事,才可以不停的学习磨练自身。
然而紧跟在自己后头的这么一个思维严谨、智力不俗,而又武功如此强大、已经能做到内劲外放的高手,他做什么不好,却选了这么无聊的事情?难道他辛苦将自己的能力提升至此,内心理想却这么短浅?甘愿为此小事受人奴用?
并且,思及此处的乌启南早有另一个使他觉得头疼抓狂的觉悟,正是因为他看不透这个生着短发的僧人是何心境,所以他无法用他能掌握的利益,反过来试图收买其变节。
这僧人武功极高,自己就算一人能变作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除此以外,此人不缺钱,虽说有还俗的意思,但依旧饮食清淡,无不良嗜好,对女人也无甚兴趣……这简直就是个无缝的蛋啊!
不仅自己想反攻破不成,此刻听他这一句话的来意,倒是自己的处境将会变得越来越狭窄。
乌启南叹了口气,侧过脸又看向那蓑衣僧人,淡淡说道:“有你这么明显跟着,我派中人就算再愚昧,也不会明知故犯。”
“你这是在给我提建议么?”萧旷依旧语含笑意,“我也是藏头露尾得久了,有些累,便先这么跟一会儿。这片乡野民风淳朴,应该没有你的同门吧!待会儿到了人多的地方,我自然会匿了,你不用挂念。”
乌启南扯了扯嘴角,表面上一个字未说,心里则已经骂了句:我挂念你个球哦,这是什么僧人啊这幅德行,难怪要还俗。
忍了忍心中怨怒,乌启南也干笑了两声,然后又道:“我若不走了呢?你想怎么跟?”
萧旷温和说道:“如果是你觉得累了,我可以雇辆马车带着你走,沿途你可以陪着车夫一起,看看路边的风景。”
有那么片刻工夫,乌启南真想一掌掀了那僧人头上的笠帽,然后扑上去,摁倒他,抡起拳头将那张淡定含笑的脸庞捶烂了。再一脚踩进泥里,最后碾上几脚。
然而实际情况是他根本做不到这些,这种场景最多在他脑海里虚幻缥缈地停留片刻。
此时他的体力耗损得严重,即便他没有在牢里吃那些苦头,凭他全盛时期的武功,也拿这僧人无能为力。
别说迎面给这僧人一拳,要走近此人三步距离。都极有可能被他近乎能随手操起的掌风震裂骨骼。
乌启南咽了口唾沫。咬咬牙,最后又只能无力地松开。他长声一叹,再开口时毫无预兆的换了个话题。气氛迥异:“阁下一身所学皆属上乘,尤其在武道修为,随便去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为何甘愿在南昭帝京、青灯古卷默默无闻这么久?”
“随便去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萧旷的语气里少有带上一丝疑惑。“你是指打家劫舍的行当?”
乌启南愣了愣神,旋即心生一丝恶念。顺势点点头,开始煽风点火:“也算是吧!呼朋唤友、吃香喝辣,夜夜有美在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抢……”
“你的想法很好。凭你的本领,完全可以胜任。”
乌启南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忽然出声打断。这个冷不丁开口的人。当然就是那个跟踪他的笠帽僧人。
乌启南不说话了。
又一次的试探,再一次的失败。
萧旷这时却也忽然一叹。敛了脸上笑意,平静而缓慢地说道:“为了不做北雁王府的上宾,我才来的南昭,这里有我的朋友。然而为了不沾染南昭国事,我又只能青灯古卷啊。”
乌启南好似忽然抓住了什么,当即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意,说道:“可你现在想还俗了,是谁逼得你连和尚都做不成?”
“你这挑拨之词太明显了,就算有人逼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是谁。”萧旷脸上又起笑意,话语只一顿,就接着说道:“何况没有人逼我,是自己不想继续青灯古卷了,做僧人的确不如做普通人过得快活。”
乌启南慢慢握紧拳头,一字一顿说道:“我想自杀。”
“你不想自杀。”萧旷微微一笑:“就算你想,我也能让你想不成,你会相信的。”
乌启南又被噎了一道,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也不再停步原处,便握着收起的黑布伞继续前行。
不知道归路在何方的旅途,没有盼头,就总是比较容易让人提早感到疲累。
在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后,乌启南在一条浅溪面前停下,蹲身掬水洗了把脸。
然后他侧目看了看不远处,就见那笠帽僧人安静站在溪流边,依旧与自己保持五步距离,什么也没做,只是定定向这边看过来。
乌启南忽然说道:“你是属蛇的吗?”
萧旷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回答这个问题有无必要和益害,然后他果然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凭何觉得我属蛇?”
乌启南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点足下,道:“五步啊!你总是离我五步远,准得不像个人。”
“蛇也没这么准,人乃万物灵首,只有人能如此。”萧旷淡然开口,话意不知道是在自夸,还是在纠正乌启南的错误,“并且,所谓的五步蛇、七步蛇,指的是中此类蛇u的u发时间,而不是距离。倘若你被五步蛇咬伤,就算不迈五步,也不能幸免无事。”
乌启南抿了抿嘴唇,淡淡说道:“这个我当然也知道,刚才我故意那么说,只是想骂你。”
萧旷也很平静,慢慢说道:“你问我属相,最多算是试图向我套近乎,不算辱骂,然而这次你也失败了。”
乌启南嘴角一颤,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有耐心?”
萧旷思忖了一下,然后说道:“可我也不属虎。”
乌启南再次别过脸去,今天他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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