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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3、春上北朝 (第3/3页)

咳嗽着,喘息着,气流急促穿过他喉咙时发出近似砂纸在摩擦的声音,仿佛他的声带也已经被充斥着火灰的空气灼伤了。

    尽管如此,他在一边翻扒的同时,口中依然未有停歇的嘶哑唤着:“伯父……陛下……陛下……”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连那么粗的楼柱都一掌震碎了,却为何跃不出一丈远的距离?

    您怎么可以就这样被埋在一堆废墟中呢?

    身为一国主君的您。牵系着多少人的希冀、多少未靖之事的责任,您怎么能有事呢?

    您必须无碍!

    天下应该没有什么事可以阻住您的脚步,亦没有什么险境能碍着您之身躯!

    在烟熏火烤的环境中呛了这么久,阮洛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什么清晰的声音了,他只是在拼力撕扯着喉舌喷吐着几个字眼的气流声。

    他这样毫不顾及己身的疯狂行为持续得太久,一双手掌已经被断面尖锐的建筑废料刮破几道口子,在渣滓中碰撞得皮开肉绽。伤口溢出的血水混合了黑灰。黏成糊絮状物。粘得他已经脏污了的袖口,以及扒去身旁的杂物上点点滴滴到处都是。

    此时的他仿佛已经忘了痛是何物,或者他已经痛到麻痹。便不觉得痛了。

    而看着这一幕的阿桐焦虑地认为,无论皇帝是不是被掩埋在这堆废墟里头,阮洛都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再这样多扒一会儿,阮洛那一双长期惯于用笔、摸纸张绸布的手掌会皮肤破裂得露出白森森的掌骨。他的那十根拨弄算珠灵巧如飞的手指头恐怕也会落下残疾……

    阮洛就这样只凭着一双肉掌,硬是将这一堆被火烤得滚烫的杂物扒出了一个缺口。

    在这个缺口里。果然露出一片衣角来,阿桐只看了一眼,不禁脸色一白。这衣料与他的穿着相同,居然……居然是阿平在里面!

    “平师兄!”

    阿桐在看见阿平的那一刻。刚刚他还准备劝阻阮洛,此时这种念头顿时被一种心惊以及心痛的情绪冲淡。他将手中木板往脚边一撂,胡乱从衣服前襟上扯出两条布带往手掌上一缠。大约也就是把一对巴掌包裹了,十根手指头还露在外头。他就用这样一双手。蹲在这被烈火烧塌了半边的茶舍旁,与阮洛一起在烟火未熄的滚烫废墟中翻扒起来!

    人往往就是如此,在劝别人面对挫折的时候,自己总能镇定自处;但当同样的挫折降临到自己头上,其实自己往往也容易犯那曾经劝过别人的情绪。

    所以人习惯群居且互助,互相发散不良的情绪,同时又互相传递良好的情绪。即便是在重大的天灾面前,群居的人们也未必个个都垂头丧气,总有心中希望与乐观不灭的人们,在努力活着等待转机。

    然而此时此刻,蹲在废墟前的两个人已经全疯了!

    阮洛早就乱了心绪,近乎疯狂,而现在唯一还能保持些镇定,来劝阻他不要再这样继续伤害自己身体的阿桐也近乎疯了。

    两个被烈火高温烤得滚烫的建筑废渣烙到麻木的人;两个被烟火熏得头晕眼花的人;两个心系至亲好友焦虑恐慌充满脑海的人……这两个人根本无瑕去看背后,不知道那天生媚态的女刺客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那两把锋利的银钩被她握到一只手里,而她的另一只手纤纤柔掌里,已然攒了一把尖利的小刺。

    离阮洛还有十来步远的女刺客目光只在这两人的后背上略定了定,她丝毫没有犹豫,一扬手就将那一把尖利小刺洒了过来!

    密集一簇的暗器,挟着一股狠劲呼啸而至,准确的刺向此时对后背全不设防的阮洛、阿桐,眼看着就要将他俩刺死并推入烟火未熄的建筑废渣堆中……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刺客媚目中的神采变化了,她的眼瞳里映出一幅比她那缥缈如媚的行踪还要诡异的画面。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不,应该是空间在那一刻凝固……不、不,那两个疯了似的人明明还在废渣堆中挖刨着,时间怎么可能静止,空间怎么可能凝固?

    但那些飞刺是怎么回事?

    那一片密集如云、尖细如绒的飞刺暗器只飞到了离阮洛、阿桐两人后背还隔了寸许距离的位置,然后它们就真的“飞”了起来。

    这些尖利的小刺就漂在空中那个位置,既不再继续前进,也没有因为脱力而坠落地面。而最让媚眼女刺客心惊的原因是,这些小刺是从她手里投掷出去的。自己掌控过的东西变得失去控制,还是以这样一种诡怪的场景表现这种失控,令人禁不住心底生寒。

    长期从事刺杀行当的女刺客早已被打磨出一种特性,这种对危险的嗅觉,简直比猎犬闻踪还要敏感。不过,她也只是练出了敏感,对于此时她感觉到的那种危机的带来者而言。她还是太慢了。

    “束!”

    一个字眼带着沉闷如雷的压力。从女刺客的左侧忽然迸射过来。

    女刺客下意识里一挑眉。她潜意识里认为,一切突然而至的事物,都很有可能潜藏危机。所以她并没有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但她也没有朝相反的方向退去。从背后偷袭是她最擅长的事,那么她又怎么会让别人也有机会这么阻挠她呢?

    她朝前方飞掠出去。

    从这个方向脱离那声音的直击范围,显然是最快捷的办法,她不需要在做一个转身或者侧身的动作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然而她未曾知晓。那个突然而至的声音根本没有给她留一方空隙。那只发出了一个字眼的声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代表了一个人。而是代表着向数个人或是数十人发出的一个命令。

    束,最直观的解释是要用到线。

    此时此刻,女刺客才刚刚向她认为可行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她就忽然感觉自己本可轻盈如叶乘风的双足被什么东西束住。紧接着她又感觉到自己的双腕一阵勒疼,还未等她看清手腕上束的是什么东西,足上沉重的下坠力已经硬拽着她向地上砸去。

    “伏!”

    还是那个沉闷如雷的声音。还是只叱出一个字,而在这个字如箭矢传递过来时。女刺客已然伏到了地上。准确的说,她是被一股猛力毫不留情地扯着身子砸到地上的,直砸得她颚骨开裂,口中细白牙齿也被砸出几颗,鼻下唇边全是血沫。

    她手里的一对尖锐银钩也早已被砸脱出去,“叮叮”在坚硬平整的石板地上滑出老远。她何止是一双手腕脱节了,连她手臂的骨骼差不多也跟她双腿的骨骼一样起了裂痕。

    没有谁要向她行偷袭之事,对于那个发令者,以及他的下属而言,就凭这媚眼女子的本领,用最直接的方式抓捕已是绰有余力。

    束缚二字是一个意思,而束伏二字却是两件事。

    这个从声音至此开始还一直未现出过本人身影的发令者,最终还是道出了一个“缚”字,这仿佛有些多余,但他的下属们得令后绝不会做出多余的行动。

    ……

    北国的春天,比南国迟了俩月,但总算还是来了。莫叶随同鸿胪寺卿郑文质带着南昭准备的十车国访礼品到达北国时,时间拿捏得很好,正好是在北国大年的前一天。

    因为北国所处的地理特性,常年多风沙,雨水匮乏,北国的房屋建造主要由泥砖砌成,时间久了,本就是灰色的泥砖愈显深沉。从时节上来说,算是开春了,但北国街道边仍然不见什么绿意,一眼看去,黯淡的一片。

    直到接近天都中心位置,靠近皇城居住的大多非富即贵,宅邸间才可见装点了些许色彩生动的饰品,窗花、灯笼之类。

    不过,刚到北国的莫叶还没有时间和心情欣赏这些细节,到达北国天都,第一件事即是随郑文质将南国准备的礼物进献给北国皇帝。

    莫叶还没有见过北朝皇帝,只知道北朝当今的皇帝,登基时间还不满一年,实为新君。

    在过去的一年里,北朝爆发了一场皇位大礼争,简单来说,就是皇戚篡位。在这次事件中,北朝六位皇子中,五皇子成为最后赢家。

    时年不过二十六岁的北朝五皇子,只用了一年的时间,斗倒了比自己年长十三岁的太子哥哥,接着连挫三个皇兄,最后下手禁锢了跟自己关系融洽、比自己小九岁的弟弟,并且将这一过程的消息完全封锁在皇宫之内,手腕之强悍,权谋之诡谲,实在叫人闻之背后发凉。

    所以在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皇帝之前,莫叶心底里不可避免的有一丝期待,但更多的是绷紧精神的忌惮。

    看着走在前面的郑文质背影,莫叶又不禁再次感到困惑,觉得自己随同郑文质来北国这一趟,如果要直接与那位工于权谋的年轻皇帝打交道,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还有可能会被对方反算一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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