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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第3/3页)

    跳跃的烛火将画面中的人物衬得渺小单薄,斜俯视的镜头将跪在蒲团上的慕生,拍得像是在蜘蛛网里挣扎的落网昆虫……重归的压抑让观众再次陷入与主人公一样的情绪里,痛苦而煎熬。

    再然后,白慧君偷偷来寻慕生了。

    他知道慕生的不快活,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与慕生一起远走高飞。

    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只是慕生一句半知半解的辩驳——

    “爱?你是说儿女之情?慧君,我想你误解了,我不爱你,我只是爱京戏。”

    慕生说得赤诚而认真,却伤透了白慧君的心,以至于他以最疯狂的姿态死在了慕生面前。

    将死之时,白慧君孤零零地俯在地上,挣扎着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你可以不爱我,但请千万……记得我。”

    白慧君的死证明了慕生的清白,慕生家人很快欢喜起来,他们随便找人收殓了白慧君的尸体,然后大张旗鼓地开始为慕生寻觅良缘。

    一时间,所有的麻烦似乎都缠上了慕生。

    慕生的父亲沉疴在床,家人迫不及待地指望他结婚冲喜;父亲的新妾见指望不住老爷,混不顾地纠缠上他,逼的慕生不得不每天逃到府外头去;可这一出去,又难免遇上一族里的几个堂兄弟,他们开始镇日里哄着他往大烟馆子、赌场里去,必要的应酬推脱不开,可慕生又委实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始终记得白慧君第一次带他到戏班里去的时候,班主状似无意地对他提了一句,“少爷有副好嗓子,若真喜欢票戏,可千万别抽大烟,毁了这嗓儿。”

    慕生就仿佛一只脚已然踩入沼泽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

    他挣扎着,终于有一日,千幸万幸,他得了空闲,如愿以偿进了堂子。

    当初白慧君唱得最好的那出戏,早换了别的旦角儿来顶,可慕生全然无所谓了,只要有人肯在他面前亮个嗓,只要他瞧见那水袖抛上了天,慕生心里就松快了。

    再一次,过去与未来交接。

    舞台上的人变成了慕生自己,《生死恨》里,抗金立功,做上了襄阳太守的程鹏举四处寻觅旧日的妻子韩玉娘。对方辗转流落,却始终保留了当初程鹏举落下的一只鞋,两人终于破镜重圆,找到了彼此。

    一片欢腾的节奏打板里,时空回溯。

    慕生万万没料到,自己竟在戏堂里遇到了本与她定亲的姑娘。

    对方也是爱戏如痴,两人一见如故,恨不能引以为知己……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慕生生命里的光亮再次回来。

    这样的希望并没有维持太久,清廷覆灭,战争骤起。

    他爱上的姑娘远走他乡,父亲也病入膏肓。

    母亲反复请一个道士来府上作法,言必称仙师如何如何……然而,父亲的病却丝毫没有起色,反倒愈加严重。

    直到有一天,慕生终于发现他的母亲与道士之间的苟且。

    这个家里,人人都有肮脏龌龊的阴私,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这些阴私来做遮羞布吗?

    慕生疯狂地奔跑起来,他横贯在偌大的院落中,像是想要撕裂一切粉饰太平的幕布,将他们见不得光的事情统统告诸天下……他愤怒,他耻辱,他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这个家庭最后一丝令他留恋的光辉也暗淡了。

    他再没有半分想要逗留的念头。

    世间偌大,母亲有她爱重的人,兄弟有他们耽溺的玩物,父亲有他所坚持的生活方式……为什么独独他要以别人的意志生活?

    慕生想通了,再没有人、没有事情可以羁绊他的脚步。

    他痛痛快快地坐在戏堂里听了一整出的戏。

    而时空往复,《生死恨》里,就算再重逢,韩玉娘还是卧床不起,夫妻二人最终天人永隔。

    一场入冬后的大雪也带走了慕生父亲的生命,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强行与二房三房的叔叔们分了家,堂兄堂弟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家产,他们满意的离开,再不纠缠。

    分家以后,慕生便将他得到的所有都留给了母亲。

    不论她愿意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慕生都将不再过问。

    他只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裳,拿了些许碎银,离开了家。

    他往戏堂里去,给班主磕了三个响头,自此以后,扫地也好,跑堂也罢,只要肯将他留在戏堂里,朝夕晨暮,都能与京戏相对,他便死而无憾。

    画面里,白宸一身玄色的长衫,竟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不卑不亢地扶起慕生,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我不是说过?慕生少爷好嗓子,跑堂糟践了才华,不妨正经拜师学艺。”

    自此,慕生成了戏班里年岁最大的学徒,却也成了最快出师的那一个。

    他脸上再没有过去郁郁不平的神采,取而代之,是从容静致、不卑不亢。

    两条时空线索在快速交错的镜头里慢慢重叠。

    赢得满堂彩的慕生从戏台上走下。

    他嘴角浮起如愿以偿的笑容,雷霆般的掌声被他抛在了身后。

    又是一个跟镜头,慕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卸妆、更衣,露出原本的面目。

    再没有人称他慕生少爷,过往的学徒、票友,都不无尊敬地喊着慕先生。

    他一袭棉布长衫,一个人穿梭在北平城的街巷里。

    而当他路过昔日的府邸,慕生竟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那是他并不觉得需要留恋的过往。

    唯有追求自己心向往之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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