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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简介

    华丽家族 2 (第2/3页)

歌中没有大写字母”,顺便地,他也提到了“过着枯燥乏味生活的郁郁不乐的人们”。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雷蒙德也对包括“简姑姑”在内的上辈人不以为然,觉着他们的生活没有价值。对此,马普尔小姐并不急于反驳,但是她总能在恰当的时机,给他一个有力的还击。《死亡草》中,“简姑姑”的客厅里,举行“星期二晚间俱乐部”活动,大家轮流讲一个案件,总是简姑姑的答案合乎事实。当雷蒙德讲述他的谜案——他的朋友,专事打捞沉船的纽曼,忽然在一个夜晚被绑架,与此同时,沉船上的金条被劫走了——简姑姑说:“好吧,亲爱的雷蒙德,我实在觉得你应该仔细挑选你的朋友。你太轻信,太容易上当受骗了。我想作家都这样,想象力太丰富了。如果你们有我这把年纪,有那么多生活经历的话,一听到这类有关西班牙沉船的故事,一个几星期前刚认识的人,马上就会警惕起来。”这真的很痛快!马普尔小姐欣赏青春,但并不为自己的年迈自卑,她很满意自己的年岁换来的经验,所以她在年轻人面前一点不畏缩。她了解他们知道的其实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多,他们看不清自己,而她却能够。《复仇女神》中,她终于完成拉弗尔先生的临终嘱托,为他不争气的小儿子恢复了名誉,当然,他有太多的弱点,她将他爱过的死去的女孩的照片递给他,他的表情一扫尖刻,变得柔和。这一老一小静默着,如小说中写——“老太婆和小伙子”,这一刻相当动人,有一种几乎是心心相印的同情从中升起,马普尔小姐客观地说:“我知道他不能拯救他自己,除非……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他将会遇到一个真正善良的姑娘。”“简姑姑”不是先知,只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包括雷蒙德向乔伊斯求婚。“简姑姑”是以隐喻的方式说出这个秘密——“茉莉花丛旁,那儿正是送奶人向安妮求婚的地方”,这样,马普尔小姐就又有了一个侄媳妇,画家乔伊斯。乔伊斯有着艺术家的敏感气质,她生活在真实和想象之间,她所目睹的杀人案就带着这样虚实莫辨的色彩。也是在“星期二晚间俱乐部”上的讲述,名字叫作《行道上的血迹》,说的是康沃尔郡的一个海边小城,这地方地势陡峭,街道便在斜坡上蜿蜒交错。这一日的寂静午后,她坐在小旅馆门前的游廊下写生,忽然间,她发现——“在阳光斜照下的波哈维思纹章店前的白色行道上,我画上了血迹!”这一对很有孝心,提供马普尔小姐去加勒比海旅游的就是他们,结果遇上了《加勒比海之谜》,而后拖带出陈年旧案——《复仇女神》;提供去伦敦的也是他们,于是又遇上了《伯特伦旅馆之谜》;有一次,他们引“简姑姑”认识了他们的朋友格温达,牵进的案子是《神秘的别墅》。这么说来,马普尔小姐也有些像波洛,她在场,就会有犯罪,这就像一种特异功能,能够使隐匿罪行显现出来。

    在侄辈中,马普尔小姐有一个侄女儿,名叫美布尔,她不像雷蒙德那么令人骄傲,是在一起谋杀案中带出场的,这桩案件名为《圣彼德的拇指印》。缠进这样的事情终是愚蠢的,说起来也不光彩,可马普尔小姐那么怜惜她,完全不计较她给大家带来的难堪,替她洗刷了嫌疑。在一个大家庭里,应当允许存在各种各样智能的成员。马普尔小姐还有一个侄孙,名叫戴维•韦斯特,对火车时刻表很精通。我想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男孩子,在《ABC谋杀案》中,波洛分析案情时提及“铁路迷”这类人,指出“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更喜欢铁路”。所以,这个戴维•韦斯特一定是个小“铁路迷”。《命案目睹记》里面,为了查证麦吉利卡迪太太与其并行的那次列车,马普尔小姐特地写信向戴维请教,戴维则很卖力地提供了姑婆需要的资料,使马普尔小姐得以开展调查。以此看来,马普尔小姐的家庭生活是很温暖的。

    在圣玛丽米德村,与马普尔小姐紧邻的是牧师寓所。穿过起居室的落地长窗,走过花园,一出门,就拐进了牧师家的花园。牧师克莱蒙特先生,是一位勤勉的教职人员,在圣玛丽米德这样的英国乡间,宗教事务可包括一切日常庶务。在虔信的村民们眼中,哪一件事情不需要上帝的指点呢?只要例举克莱蒙特牧师某一日的时间表,便可看出这一点。这是《寓所谜案》里的一个星期四,一早,教区内的两位女士为了教堂装饰的事情吵将起来,牧师被叫去调停;然后,是管教两名唱诗班的男童,他们一边唱诗,一边吸饮料;接着,风琴手又有纠纷,需要平息;随即,四位贫穷教民反抗势利的哈特内尔小姐;又遇上地方治安官普罗瑟罗上校,刚处罚了三个偷猎者,于是,牧师就有义务提醒他“仁慈”的观念;终于吃完午饭,又去走访教民;再回到家中,准备星期天的布道;且又来了一位坠入情网的苦恼的人,要求帮助灵魂;五点半钟,电话铃响,两英里外的一位艾博特先生要死了,请牧师去作临终忏悔;近七点回到家,这一日的**来临了——普罗瑟罗上校死在了牧师书房的写字桌上!牧师太太格丽泽尔达,比牧师年轻二十岁,是个天真的姑娘。雷蒙德称她为“完美的格勒兹”——格勒兹,法国风俗画和肖像画家,犹为擅长妇女肖像。她使得牧师在看见她的二十四小时内就改变了终身不娶的信条,在此后的生活中,他的信仰时不时地要受到威胁,她总是把宗教事务看成玩笑,对教区居民也不够尊敬。但这一点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快乐的天性。自与她结婚以来,牧师的生活非但没有安定,似乎,反而混乱了。她不会烹饪,不会管家,这都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牧师的情绪变得不稳定,那都是一桩事情引起的,就是吃醋。他不仅吃年轻画家劳伦斯•烈丁的醋,甚至他的侄儿丹尼斯和她说笑,也使他有“一种孤独感”。可是,事实上,他正不知不觉在“返老还童”。马普尔小姐很快就抓住了这一点,她说:“您真顽皮,克莱蒙特先生。”“顽皮”两个字用在牧师身上,多么不妥啊!

    圣玛丽米德的最古老宅邸,戈辛顿宅,是班特里家的产业。“星期二晚间俱乐部”曾有一次在班特里府上举行过,来宾的身份都挺显赫,有伦敦警察局前任局长亨利•克利瑟林博士,资深精神科医生劳埃德大夫,电影明星珍妮•赫利尔小姐——当亨利博士推荐马普尔小姐的时候,班特里太太实在有些勉强,她是看亨利博士的面子才邀请她的。可是,最后,马普尔小姐使她折服。不知是因为在戈辛顿宅里举行过“星期二晚间俱乐部”,主宾轮流讲述犯罪故事,还是因为戈辛顿宅太过古老了,它有些像中国民间所说的那种“凶宅”,宅子里竟然发生过两起凶杀案!先是《藏书室女尸之谜》,班特里上校的书房里出现了一具陌生女尸——看起来,圣玛丽米德村似乎门户敞开,任何人都能进到任何人的房中,顺便放下一具尸体。此时,班特里太太几乎对马普尔小姐迷信了,事情发生,班特里上校打电话给警局,班特里太太则打给了马普尔小姐。就在班特里太太的有生之年,又发生第二起案件,《迟来的报复》。其时,班特里上校已经去世,班特里太太卖掉宅子,只留下一间原先门房住的小房供自己住。事实上,她长年在外旅行,去到她散布世界各处的儿女家,这里住住,那里住住,享受天伦之乐。此时,班特里太太不再是那个矜持的上校夫人,含饴弄孙使她变得安详。她和她丈夫度过幸福婚姻生活的戈辛顿宅,几次易主,一会儿当作旅馆,一会儿分成四套公寓,再一会儿,**卫生部门买下它,却没有想好派什么用途又出手了,后来,就到了著名的电影演员玛丽娜•格雷格名下——他们大兴土木,几乎推倒了重来。班特里太太也并没有感到不舒服,她只是更为以前的戈辛顿宅骄傲,她显现出一个源远流长的古老世家的涵养,就是处惊不变。就在装修改造得簇新,体现了一个影星光华四射的生活风格的宅子里,为圣约翰流动医院举办筹款仪式,圣玛丽米德村的上层人物汇聚一堂,一位热情的影迷,巴德科克太太忽然死了。

    圣玛丽米德变得够厉害的,曾经是草地和牛群的地方,是一片新型住宅区,就像是一个儿童玩具:轻盈的建筑材质,鲜丽的外墙,楼顶的电视接受器,巷道里出入着陌生的面孔。女孩子们多是大胆无耻,男孩子呢,“凶神恶煞”似的。圣玛丽米德的女仆们,过去大多来自孤儿院,没读过书,可是会干活,现在的女仆则是新住宅区里年轻独立的妻子,受过高等教育,可是经常打碎碗碟。马普尔小姐也老了,老得要受许多管辖……她有时候会感到惶惑,似乎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可是,伦敦的伯特伦旅馆,完全的一成不变,简直是——“时光倒流,你再一次置身于爱德华时代的英格兰”。壁炉,壁炉旁的黄铜煤斗,里面盛的煤块,家具的款式,印有徽章的银制托盘,瓷器,传统的英式下午茶,黄油松饼,侍者,女仆——“红扑扑的挂满微笑的脸蛋,带着乡下人所特有的憨厚淳朴”,都是上一个时代的。最令人惊奇的是,旅馆的客人,那是些真正的老古董:古老世家的成员,旧贵族,退休的军人,传教士——马普尔小姐感到不安了,她甚至天真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左臂,看是不是在做梦,梦见一个消失的世界。后来事实证明,这个虚拟的世界掩藏着犯罪。这就是马普尔小姐的审时度势,她知道,什么叫生活。

    四、贝雷斯福德夫妇、阿瑟•卡尔加里博士、马克•伊斯特布鲁克及其他

    汤米和塔彭丝在《暗藏杀机》里第一次登场,那时候,还是一对年轻人,“他们的年龄加起来无疑不到四十五岁”。他们原是在大战中认识,一个是士兵,一个是战地医院的勤杂工,就像海明威《永别了,武器》中的男女主角,亨利和卡隆玲。他们虽然是卡隆玲的英国同胞,意识形态上却更接近美国人亨利,海明威笔下典型的迷惘的一代。他们性格轻佻,带着一种时髦的玩世不恭,但因为没有恶意,也没有染上生活的阴影,所以都是快乐有趣的人。汤米曾经有一次竟然说服护士长相信,医生给他开了啤酒作滋补品,只是忘记写在医嘱上了。塔彭丝呢,和一名病人约会看电影,这位病人就是汤米。他们比海明威的那一对幸运,都从战争中活下来了,没有像腓特烈•亨利那样,失去卡隆玲,领受了生活的残酷性。战争没怎么伤着他们,还给他们各人一段传奇生涯。塔彭丝在医院打了一段杂以后做了驾驶员,开过货运卡车,还给一位将军开过车——小巧玲珑的塔彭丝,驾着粗犷的越野车,就像骑手乘着骏马,招来多少钦羡的目光啊!汤米负过两次伤,但都无大碍,他虽然没受到提升,却也被派遣去不少地方:法国、美索不达米亚、埃及。他们过得都还不错,甚至挺有发展的,可是停战让他们失了业。是乐天的本性,还是“迷惘的一代”的颓废通病,再有,大约也是战争中养成的吃光用光的生活方式,他们很快花完了退役慰劳金,两手空空。就在这穷困潦倒的时候,两人在伦敦地铁口遇上了。

    汤米是个孤儿,为了去世的母亲的尊严,他拒绝富翁叔叔的收养。塔彭丝,她甚至比汤米更像“迷惘的一代”的代表腓特烈•亨利,她所以会有美国人的腔调,也可以理解,因她在战地医院的要好朋友恰巧是个美国小姑娘。她的言论和行径都违背她的牧师家庭的传统,而她坚持不肯妥协,回家去做乖乖女。于是,他们俩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人,独自为生计奔波着。战时学来的一点零碎本事,在和平时期根本派不上用场,战争反而把他们变得华而不实,对日常生活看不上眼,老是幻想传奇发生。生活的本质是平淡的,塔彭丝服务过的将军,此时也不过开一家自行车商店糊口。他们的幻想在现实面前大大降低了水准,已经降到有堕落的嫌疑了——勾搭有钱人,和他们结婚。无奈两人的社会背景都不怎么样,周围的人和他们一样穷困,根本结识不到有身份的人。两人碰面,自然是谈当务之急,谋生。商量下来,决定在《泰晤士报》登一则求职启事——“两名青年冒险家待聘。愿意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报酬应丰厚。”启事还没送到报馆,雇主就来了,一名大块头先生喊住了塔彭丝,要给她一个机会,因为看中了她的机灵、说话里的美国口音。塔彭丝的条件是必须搭上一个人,就是汤米。这时候,就看出她的仁义道德,还有契约精神。大块头用高薪诱惑,又用失业的形势威吓,都不能动摇塔彭丝——“要么两人一块干,要么两人都不干”。正相持不下,塔彭丝又换了策略,她像桥牌里叫牌似的叫出一个名字:“简•芬恩”,这是无意中从过路人闲聊中听来的,完全不知道有何意思,不料却叫出一个大满贯!大块头大惊失色,认为塔彭丝一定了解什么机密,应下了所有条件。那么,“简•芬恩”这名字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汤米和塔彭丝再一次登报——“征求,任何有关简•芬恩的信息”,果然,有了回应,署名为“你忠实的A•卡特”——他们连坑带蒙地,居然进入了国家安全机密的核心部分,而卡特先生则将他们引上正当的人生道路,既有饭吃,又合乎正义的原则,而且,充满冒险精神。

    卡特先生是个贵族,有着显赫的封号,本名为伊斯特汉普顿勋爵,卡特是他的化名。这是个高个子男人,瘦削的脸像鹰,“动作疲惫”——我想这是指他有一种慵懒的风度,是贵族气,也说明,怎么说呢?一个老牌子间谍,对于这一行不再有热情可言,只是职业的负责态度。有点像《战争与和平》里,托尔斯泰描写的俄国军队总司令库图佐夫——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厌烦的态度,无精打采地从受检阅的几千名士兵面前走过,当有军官向他宣誓效忠,他则露出嘲讽的微笑。他也总是疲惫的,上马下马动作笨重,眼睛常常睁不开,睡不醒的样子,对战事又总是持消极的意见。可是,最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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