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沙大火 (第3/3页)
挥和调度,从再度的混乱中又整理出了一个眉目。
我们的确是打了一次大败仗,不是败于敌人,而是败于自己。
洪深是受了嘉奖的,他有应变之才,能胜任繁剧。周公又指定他作为计划的执行人。他执行得也颇有快刀斩乱麻的风味。当其整顿行李的时候,他把各处科的好些公物一火而焚了。私人的行李也限制极严,决不容许超过两件,也决不容许超过斤两。后来有好些人批评他,怨恨他,说他毁弃了不少重要的东西。甚至于还有人这样说:那样的整理法,谁又整理不来?但这些闲话都不过是哥仑布的鸡蛋而已。
要在事后来说话,人人都可以做诸葛亮。你尽可以说,连从长沙撤退这件事,整个都是多事。因为敌人根本没有进长沙。但在当时谁能预料呢?当时的情势,一切都是天变地异。敌人要来,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因此,当机立断,正是当时的要求。假如有聪明的朋友,能在这失败中得到了学习的机会,那倒会是获益不浅的了。
当天也是晴天,时而有敌机飞来侦察,我们的人员便散布在田野里,守看着眼前的公路上进行着宏大的车辆展览。真是各种各样的车子都有。小汽车、卡车、炮车、坦克车、指挥车、装甲车,平时所不容易见到的东西都展开在眼前。有载探照灯的,有载高射炮的,也有载着沙发椅的,殷殷洪洪,烈烈轰轰,把公路地皮辗进了心骨,黄尘一直蒙上了公路树的树顶。
为什么敌机不来轰炸?这倒是一件怪事啦。——事情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大火后四天,敌人方面没有关于长沙的情报。四天之后,我们去从事长沙善后,他的广播又才开始提到长沙。从这来推测,大约在大火当中敌人的情报网也被烧掉了。这,或许要算是不幸中之一幸吧。
关于周公的汽车,在这儿有一段小小的插话。
在大火中以为失掉了车子,事实上并没有失掉,而是在车上睡觉的司机,一觉醒来看见满城大火,他怕汽油爆炸,便死命开走了。开走后没有办法开回,便只好逃跑了出来。
这真是一部数奇的汽车,在前我们同赴南岳的时候被碰坏一次,这回在大火中受了虚惊,停在下摄司,就在十四日的晚上又真真正正被人偷走了。——偷车的是后勤部的人,偷到了桂林,后来在桂林才被查出。
十五日全体人员到达衡山,和原驻衡山的三厅人员合流。
在衡山驻了一夜。十六日的清早在一座很宏阔的庙宇里整队,准备向衡阳出发。这个庙原是第二厅驻扎过的地方,二厅已经撤往衡阳。庙的名字我记不起了,只记得庙前很空阔,有一条宽大的溪水横流,庙里驻的是道士。当我们在那儿聚集着等待整队的时候,老道士一人捧了一个小皮箱来献给我。据说是在防空室里捡到的,恐怕是二厅丢下的东西。
我们把小皮箱打开来看了,的确是二厅遗留下来的。那内容的重要可以说是二厅和二厅厅长的全部生命——二厅的关防、官章、厅长杜心如的私章、密码电报若干种、军委会的电报用纸及其他。丢掉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假如是在清朝当年是会丢掉脑袋子的。衡山隔长沙那么远,而二厅的狼狈情形,竟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些东西,后来我们到了衡阳的时候,当然都奉还了。不过我还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会把密码电报大大地改编过一道。
整队向衡阳依然是由于交通工具不够,要一部分人走路。在这一次的领队原已决定由黄埔二期的尹伯休来担任,不幸地迟了刻,于是临时又改由洪深担任了。这一次便再没有掉队的情形。受了名誉处分的伯休,是有一半功劳的。他自告奋勇去打前站,打尖宿营,都做得井井有条,真可以说是“失败是成功之母”。
六、长沙善后
放火烧长沙,是国民党人在蒋介石指使下所搞的一大功德。他们是想建立一次奇勋,模仿库图索夫的火烧莫斯科,来它一个火烧长沙市。只可惜日本人开玩笑,没有出场来演拿破仑。撒下了一大摊烂污,烧了百多万户人家,更烧死了未有统计的伤病员和老弱病废的市民,到底谁来负责呢?
在行政上的处分是——十八日枪毙了三个人,警备司令鄷梯,警备第二团长徐崐,公安局长文重孚。
长沙人不了解真实情况,颇埋怨省主席张文白。事后有人做了一副对联和匾额来讥讽他,流传得很广。匾额是“张皇失措”,对联是“治湘有方,五大政策一把火;中心何忍,三个人头十万元”。在这里面把“张治中”三个字嵌进去了。“五大政策”记不清楚;“十万元”是国民**对长沙市民的抚恤金。少得太可怜了。
然而冤有头,债有主,埋怨张文白是找错了对头。张文白和其他的人只是执行了蒋介石的命令而已。据我们后来所得到的确实消息,张文白在十二日上午九时,曾接到蒋介石的密电,要他把长沙全城焚毁。因此关于长沙大火的责任应该由蒋介石来负,连“三个人头”认真说都是冤枉了的。
行政处分只在平息人民的怒气,对于满目疮痍并没有丝毫的裨补。警察是跑光了,省**的高级人员跑到了沅陵。于是长沙善后这一工作却又意外地落到我们三厅的头上。
十六日我们到达衡阳三塘之后,十七日便奉到命令,要三厅派人火速赴长沙从事善后。这一工作,周公又指派了洪深,要他带领若干得力的人员和两个抗剧队在当晚便赶赴长沙。当大家上卡车的时候,田寿昌自告奋勇,临时参加了。洪与田是大火后最初入长沙的人,掩埋死尸,抚慰居民,安插伤病,恢复交通,实在做了不少的工作。由于工作繁忙,人手不够,十九日又由乃超和我另外带了一批人去支援。这时候的善后办事处是设在财政厅里面的。当我到长沙后的第三天,省**的各厅才有人从沅陵回来参加工作。民政厅长陶履谦、财政厅长尹任先、建设厅长余籍传、教育厅长朱经农,来财政厅拜会我们。我们倒也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陈诚和周公都到长沙来过。陈诚是很得意的,长沙善后由他的“部下”来做了一个开端,当然替他增光不少。周公看见大家做得井井有条,也很愉快。我自己很明白:这些完全是在长沙大火中被他短期训练出来的学生,经过了几天的坚苦锻炼,他的学生们是有些进步了。
流离的人逐渐回来了,从废墟中再建长沙的勇气已被鼓舞了起来。以后的工作便不在我们的范围内了。那得让人民的创造力去自谋发挥;而为了减少摩擦,也得早让那些党老爷们去部署他们的威福。
长沙经过大火,大概烧去了十分之八九,而有趣的是我们住过的水风井却没有烧掉。长沙师范里面我们还存着一大桶汽油,竟依然无恙。这大约是我们走得迟,放火队被阻碍了的缘故吧?
我们是二十六日回三塘的。在这之前,我应平江张发奎之邀,曾偕乃超、寿昌二人去访问过他一次。那是二十四日的事。当晚由张做向导,同去看过一次杨森。那位多子将军送了我们好几根茶树根子的手杖。他谈到地方上有些迷信观音的人在酝酿反战运动,也谈到一些下级政工人员不守纪律,专做特工,一遇紧急,便先行逃跑。仿佛抗战不力就只有那些迷信的地主和特务的政工那样,我们也姑妄听之而已。
但两位将军和我一样都有点奇怪:为什么日本人却停止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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