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第1/3页)
王一鹗的风波,在申时行的介入下,立刻平息,倒不是说申时行多厉害,而是有些话,需要人讲出来。
就是在需要的时候,有人需要踩一脚刹车。
停一停,等一等,这在权力漩涡,是比较少见的,
通常情况下,争斗一旦开始,并且形成了党争,就只有不死不休,直到一方完全胜利,另一方彻底失败,并且死的彻底。
即便如此,斗争依旧不会结束,胜利的一方,会继续分化,继续斗争,直到江山社稷轰然倒塌。
党锢被列为亡国四兆,绝非胡言乱语,亡国四兆,剩下的还有播迁(因为战败不得不逃离京师)、虏入(敌人将坚固的关隘攻破兵临城下),君出(皇帝被俘虏,群龙无首)。
这四个征兆,出现一个,就是亡国的征兆了。
任何政治体系,巫蛊制的传统部落、分封制的封建、郡县帝制、代表议会制度等等,无论何等政治体系里,都需要建立适度的制约和平衡机制,来防止过度决策、权力斗争泛化波及广众、以及暴力冲突,最终导致生产被破坏。
一旦这套制约和平衡机制失效,那么斗争就会向无序方向扩大,最终斗争失控,导致整个社会彻底割裂。
通常情况下,郡县帝制,会通过分权结构、冗长的决策流程、大臣多数同意和多层利益表达渠道,来分散权力的向上集中,来达到阻止决策者一厢情愿、一拍脑门的胡作非为。
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地方,都存在这样的制约机制。
可是这种制约和平衡机制,造成了程序上的僵化,因为过于复杂的程序,导致决策困难,事情往往要拖很久很久;同样也会造成决策的低效,每个人都有想法,每个人都有主意,吵吵闹闹争执不休。
僵化和低效,只要拖得时间久了,自然不了了之,问题还在,却没人试图解决它了。
万历维新以来,在张居正尊主权一号令的威权、强人政治下,大明的分权结构已经有些失效了,大明朝廷已经换版本了。
如果张居正是个臣子,摄政还名不正言不顺的话,陛下这位掌握了军权的君王,名正言顺了。
这固然解决了僵化和低效,但同样,出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君臣之间没有了缓冲和冗余,很容易直接冲突起来。
换了版本,换了玩法,申时行的作用就展现了出来,他这个老好人,往中间一杵,把话讲出来,踩住刹车,不让矛盾和冲突激化,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有的时候,皇帝陛下为了大局,委曲求全,有的时候,臣子要为了自己的脑袋,稍微退两步,以求君臣不撕破脸。
这也是历代宰相的职责,在君权和臣权之间,做那个润滑剂。
高启愚是不适合干这个事儿的,他作为独臣,他只能完全迎合上意,而且他讲话过于直白,会让士大夫们恼羞成怒,大臣们也是要面子的。
朱翊钧对申时行是非常满意的,他甚至觉得,不恢复廷议制度,不直接面对大臣,就这样决策也很好,遇到了难事,召集大臣奏对,平素里有个申时行端水折中,决策也是十分高效的。
皇帝陛下拿起了一本奏疏,来自大宗伯沈鲤。
沈鲤作为骨鲠正臣,在奏疏里,讲了一件旧事。
永乐二年,朱棣下定了决心,册立了太子朱高炽,封了朱高煦为汉王,而朱棣给汉王朱高煦的封地,在云南。
朱高煦在册封典礼上,当场表示了不服,看着老爹问:我何罪,斥万里?朱高煦不肯就藩云南,朱棣沉默许久,才回答,尔无罪,允许了朱高煦留在南京。
朱高煦在靖难之战中,有堪称中流砥柱的表现,否则就没有后来的夺嫡之争了。
沈鲤讲这件旧事之后,立刻讲起了潞王朱翊镠的事儿,沈鲤认为,朱翊镠何罪,斥两万里?
从一开始潞王就藩金山国,沈鲤就不赞同,现在木已成舟,沈鲤依旧不赞成,这么做有失亲亲之谊,当然木已成舟,陛下已经力排众议做了这个决策,而且这个地方还是潞王自己选的。
沈鲤的奏疏,也不是说要召回潞王,潞王在金山国吃得开,立得住,而且几次上奏,都表达自己在金山国都挺好,现在准备大兴土木建金山宫。
沈鲤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远封,就不能亏待。
按照洪武祖制来,藩王坐镇、卫所驻扎、移民垦荒、填充金山国、基层社学、启蒙教育、王化汉学,这些都要配套,而不是只有藩王坐镇、卫所驻扎这两样。
“啧啧,大宗伯嫌朕对潞王不够好,不给丁口,不给教师爷,不给社学,不给启蒙教育,大宗伯批评的对。”朱翊钧看完了奏疏,下章户部、礼部拟章程来看,迁民填充、基层社学,都要搞起来。
现在的金山国,和洪武年间的北方多地,非常类似。
徐达打到大同府的时候,连个会说汉话的人都找不出来了,汉人不会说话,那还是汉人吗?但这能怪当地汉人数典忘祖吗?大同府作为燕云十六州的云州,丢了四五百年了。
冯胜打到甘肃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一个汉人,看到的都是一个个的胡人,冯胜不得不弃地,放弃了甘肃,班师回朝。
大明在洪武、永乐年间,多次提议重开西域,最后都不了了之,只能以关西七卫羁縻统治。
是一整套的明初藩王制度,把一盘散沙的大明,捏合在了一起。
当下的藩王制度,是藩禁制,而非洪武旧制,从这个层面而言,朱翊钧这个皇兄,的确亏待朱翊镠甚多。
而且理由也很合适,挖黄金和白银,金山国真的有金山银山,迁徙百姓过去,也不算亏待百姓。
沈鲤主要是怕骆尚志这个娄虎从金山国回来,朱翊镠这个潞王失去了最大的支撑,金山城、镇夷关、少女银山,再次沦陷敌手。
潞王殿下有危险,狼狈逃回大明也就算了,万一没逃回来,史笔如铁,历史又如何评价陛下让潞王远赴金山这件事?
礼部的提议,在为陛下查漏补缺,在维护圣上的身后名。
“申阁老对大学堂进行改制,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李佑恭面色犹豫的将奏疏,放到了陛下面前说道:“有很多人反对,理由虽然很多,但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大明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要是效仿科举制,严出的话,恐怕于国朝大势不利。”
大明各行各业都缺人,尤其是缺乏经过了教育的高级人才,丁亥学制的目的,就是培养足够多的人才,满足万历维新的需要。
现在申时行一开口就要搞严出,糊名、誊抄、交叉验卷、封闭贡院的做法,对毕业的学子进行严格考核,这个法子本意是好的,但一旦这么做,就是在阻碍万历维新。
“说的都有道理。”朱翊钧翻看了数本奏疏,工部尚书曾同亨、工部左侍郎辛自修、兵部左侍郎石星、吏部右侍郎陈有年、刑部左侍郎孙龙等人,就明确反对。
工部反对,是因为大工鼎建需要地师;
吏部反对,是因为吏举法,希望这些吏员培养成才,补充越来越缺人的衙门,随着人口聚集、城市规模扩大、城镇管理的完善,需要的官吏也越来越多;
刑部反对,是因为各地刑房都缺了学习律法的吏员。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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