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出殡,难掩伤悲 (第1/3页)
杜春心过世的消息早已一阵风似的传遍长青村,一些亲友早早来黄四亮家帮忙。支宾姚老美吆五喝六,一一安排灶厨师傅和切墩跑堂人手,合计购买肉菜、孝布及其他丧葬用品,还给张嘎咕派活,让他用稻草编微型粮囤,又对黄三怪嚷嚷:“三怪你给找八个打墓的棒劳力,还需要抬重二十四杠子手外加六个换手。”黄三怪说:“这个事儿好安排,不愁劳力。无论有没有礼尚往来,遇到出殡这事儿村里爷们儿都没有袖手旁观的,咱这就这个习气好。我老婶在咱乡下人缘好,给她老人家抬重肯定是有求必应。”
公冶山根据死亡日期选了出灵的日子,算在奇潭市已经停尸一天,共停灵五天。然后带着罗盘戒尺绳,让黄四亮携带铁锹木橛等物品,一同去距离椅子圈不远的黄家墓地,用罗盘定向分金,预留出老憨的位置,勾了杜春心的墓位。
偏晌,黄四亮从原平镇安居木工厂拉回一口四六红松寿材,停放在灵棚里垫起半尺的木楞上。寿材独帮独底独盖,真正的六块板。底色朱红,棺首高翘,宛若一艘大船等待出海。彩绘的门楼莲花和云纹凤鸟,还有人物山水孝图,画面鲜活,清油透亮。
金书山围着棺材参观了一圈,啧啧几声:“这寿材真不错,够高够大,孝图画的也好。”“这说啥有啥呀!”张铁嘴儿又讲究起来,“据传,这二十四孝图是元朝郭居敬为孔子《孝经》作的,古图有多个版本。运动期间,繁琐的丧葬风俗程序都被简化了,连烧纸都偷偷摸摸进行,更别说画二十四孝图了。但是从打分产到户以后,这些老风俗又重新兴起来。”话音刚落,曲二秧发现了问题:“你说的是二十四孝,可这棺材只有十二孝嘛!”张铁嘴儿详细说道:“画二十四孝,分全孝和半孝两种。全孝就是夫妻双方成对画,能画全部内容;半孝只画夫妻其中一方,只用十二幅孝图。”姚老美说:“依我看这都是封建的孝道,有的很愚昧,有的也很残酷。你比方这个为母埋儿,我一看见就浑身不舒服。”张铁嘴儿笑笑说:“不用太在意孝图的内容,要的不过是孝的氛围罢了!”
“哎,你们说怪不怪?”黄三怪说,“去福原棺材铺选寿材时,四亮起初选的是橘红色的百寿棺,比这个还作蹦还沉实,翻了喜材,搭了红布,往四轮车上抬的时候,不料滑落地上摔破了一个底板前角。摔坏就不能要了,厂子老板让重新选,四亮这才选了这付有二十四孝图的。”公冶山分析说:“那说明春心没相中那付料板,一定是喜欢这付有孝图的。这就是天意,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众人听了,都纷纷附和。
艾育梅来到四亮家,贾来燕让她看买的东西:“大嫂大嫂,你看看我买的白布,本色白一卷,是给孝子孝女用的;漂白色一卷,是给外拉的用的。”艾育梅摸摸厚厚两卷白色布匹说:“孝布好像买多了。”来燕说:“我就怕不够,多的留以后有用。”闻大呱嗒凑过来看:“哎妈呀,虑联的还挺长远呢。”姚老美说:“闻大呱嗒嘴一份手一份,明天扯孝布这活就交给你啦。”闻大呱嗒一拍胸脯:“哎妈呀,这活交给我尽管放心,我手头有准,保证扯的匀乎。”
公冶山停下手中的纸活,嘱咐说:“孝子孝女媳妇女婿是重孝,孝带长七尺短两寸,孝衫长九尺短两寸,女儿包头布是一丈二尺短两寸,孝带系在右边,孝带头一长一短,腰拴一根麻辫,鞋面裹白布。孝服单线缝制,不缝边。隔辈人孝带头系红布条,再小一辈的系蓝色布条,布条嫡孙缝正中,外孙缝外侧。侄男外女一律腰扎七尺七寸孝带,明天入殓后扯孝布……”闻大呱嗒说:“哎妈呀,这么啰嗦,戴个孝帽子或者腰带子多省事儿。”公冶山说:“老太太临终特意嘱咐,儿女要戴全孝,必须照办。”闻大呱嗒一伸舌头:“哎妈呀,这老太太要求还挺多的呢!”
运送杜春心遗体的大卡车趁着阴云遮月夜色昏暗赶往长青村,一路稳稳地走乡过县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大卡车行驶两个多时辰,到达村西南角黄四亮家院子时,东方天幕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二禄和刘银环、三喜子和贾佩纶等直近亲属早已等候多时,见车停下都围拢过来。跟车的儿子儿媳们下了车,老憨被四亮和香柳从驾驶楼里搀下来,一瘸一拐地看了寿材,然后扶进屋里。杜春桂闻讯,晃着两条大长腿,跟头把式地跑来了。她三步并做两步扑在打开的后车厢板上,一边拍打一边哭嚎:“大姐呀——我的大姐呀——你咋这么突然的就走了呀——”杜春桂这一放声,那张长脸显得更长了,面目扭曲得有些吓人。任她顿胸跌足哭一阵,黄士魁这才让随后跟来的曲二秧把她架走。
公冶山被黄四亮请来主持入殓。先在棺木底部铺七尺等身白布,又放了三张四方麻纸,然后用七枚硬币呈北斗形压好,上面放了一床红色棉褥子。做完这些铺垫,让黄四亮掀去了盖在遗体上的大苫布,大声吩咐:“一会儿长子捧头,次子捧脚,侄男外甥一起上前帮抬。”见众人各就其位,指挥把遗体抬下卡车移进棺内。“来,放驼龙被子上,落靠腿脚,稳正头部,再往上一点……”
接着,为遗体整理衣着,盖上一层黄被子,把歪向嘴边的咽口钱拨正,在枕头两边放了金银纸,这才招呼七八个汉子虚合了棺盖。公冶山吩咐孝女烧三斤六两纸,把纸灰包成七包存在寿材前边留用。香柳跪在灵头前往瓦盆里烧纸,火光映照着她的脸,泪花在眼里闪。
早饭后,黄四亮结算了运费,打发了大卡车司机。黄士魁把自家的大苫布扛来,领着黄夺黄耷在院子里扎木杆搭灵棚。公冶山把黄纸灵头贴毕恭毕敬地粘在槐头中间空位上,只见上面是一行纵向排列的楷书小字,按生旺死绝循环排字让女逝者占旺。写的是:
耋故先妣黄府杜氏讳春心之灵柩
开了名堂,在灵柩前摆放祭品。前探板上摆了一盏长明灯,一碗倒头饭,一囤五谷粮。一张黑白遗像立在供桌上,那周正的模样温和的神态不时惹来几声惋惜几滴眼泪。遗像前摆了三摞馒头三样水果,以及酒盅酒瓶和香碗。点燃的三支卫生香插在香碗里,十分肃穆地缭绕着一缕缕青烟。
公冶山依靠北炕炕梢柜子,用一把拴了红布条的剪子灵巧地剪白纸,先剪宝幡后剪幢条,用白纸穗缠高粱杆,做成如同龙头仪仗一般的幡杆,然后用狼毫毛笔蘸墨汁在飘带上写下“金童前引路玉女送西方”。刚写完,姚老美就嚷嚷:“仙儿,先把大字块写了,外面等着贴呢。”公冶山埋怨一声:“你急啥嘛,其他的幡还没扎好,不得一样一样来嘛。”姚老美嘻嘻一笑:“反正都是你的活,先干后干都是干嘛!”公冶山裁好了白纸大菱形块,刚要动笔,一扭头看见郑校长走进屋来,就把他请到桌前:“来来来,劳驾大校长,给写副对子,词在这纸上照着写就成。”
郑校长也不推辞,认真地写起来。公冶山一边看一边说:“论出黑,别人不如我。论写字,我不如别人。我的字老八板儿,比不上郑校长行书写的活。”金书山帮着把写好的大字块依次移到炕头,夸奖道:“老姑夫手巧,确实写的好。”问公冶山,“人都说你收徒了,要把你这门营生传给秦黑牛,可有这回事?”公冶山说:“秦黑牛聪明,跟我学出黑也学得挺快,《老黄历》《玉匣记》《葬经》那些书他都能看明白。”金书山说:“你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呀?”公冶山呵呵一笑:“我岁数大了,还就盼着他早点儿出徒呢!”
贾大胆看见靠立在炕柜墙角的灵幡,好奇地伸手要去拿,公冶山很严肃地说:“别动,这灵幡除了先生和孝子,别人是不能动的,动了你就得扛着。”一听这话,吓得贾大胆忙把手缩了回来:“扯呢!不是自己老人谁愿意扛。”又问道,“老人发丧,这灵幡该由哪个孝子扛?有没有替扛的?”公冶山说:“无论谁发丧,灵幡都应由长子扛。通常情况下,除了孝子,扛灵幡没有替代的。”
“这说啥有啥呀!”张铁嘴儿的口头禅一出口,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吸引过来,他煞有介事地说,“真有替扛的,北屯鲁小抠家就发生过这事儿。”众人央他快讲,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他老妈出殡的时候,他正赶上坏了肚子,刚出屯子他就憋不住要解手,就把灵幡交给了远方兄长鲁大脑袋,鲁大脑袋推脱不过,只好临时代抱着灵幡往前走。走了一程,有人给鲁大脑袋掏话,说灵幡没有替扛的,不是自己老人你咋能扛这个活呢,这对你可不好。鲁大脑袋越想越不对劲,就盼着在野地里窜稀的鲁小抠赶紧回来。眼看快到墓地了,鲁小抠这才捂着肚子跟上来,鲁大脑袋要交还灵幡,鲁小抠说肚子还不舒服你就扛到地方吧,鲁大脑袋说你这是抓冤大头呢,我替你扛半天够意思了,说完扔了灵幡就跑了。”众人闻听,一阵嘻哈。
公冶山指使曲克穷把黄纸剪的岁头纸挂在院门右侧。那纸层数是以亡者年龄外加天地两数确定的,裁成三截如同一串纸骨朵。右侧门杆下,曲克穷提着岁头纸,两条短腿爬上椅子,探身翘脚试了半天也没够着横梁,看见张呜哇和秦黑牛夹着长杆唢呐走来,央求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来来来,帮我把这纸骨朵拴这上面。”秦黑牛把长杆唢呐交给张呜哇,替下曲克穷,一翘脚三下五下就把岁头纸拴在了高处,又嘻嘻一笑说:“翘起脚,够不着,恨只恨,爹妈给的个儿不高。”曲克穷摸摸后脑勺说:“哎呀,黑牛你跟老姚学屁了!”
灵棚门口贴出的白纸黑字十分醒目,横额板上是“驾鹤西游”四个斗方,灵棚两边竖板贴上了一副挽联:
阵阵清风吹不醒仙人一梦
涛涛游水流难尽孝子哀情
十几对花圈陆续摆在灵棚前两侧,挽联和花朵在微风中瑟瑟抖动。供桌前方放了三个草垫子,供吊丧跪用。两个吹手坐到灵棚右边长条凳子上,把唢呐接上长杆直抵地面,鼓起腮帮子气脉足足地吹出一声声无比低沉凄惶的哀乐。时有亲友前来或鞠躬或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