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雷击 (第3/3页)
错了,媳妇你别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香柳根本不给他好脸色,咣当一声把洗衣板掷在脚下,曲克穷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婆婆站在门口问儿子:“这是吵吵啥呀,你咋又惹乎她了?”曲克穷说:“我当大拿,拿冒了。”香柳撇撇嘴问:“知道因为啥收拾你吗?”曲克穷一转眼珠,非常诚恳地认错:“不该上外边讲究媳妇。”香柳提溜丈夫的耳朵骂道:“瞅你这张脸,跟个抽吧腚似的,还想搬我脖梗,真胆肥了!你个贱皮子,一天不说你就难受!”疼得曲克穷直咧嘴:“行了,耳朵快让你扭掉了,我再不敢了。”
自从对天发过毒誓,二禄的心里越来越不得安宁了。虽然那毒誓发了,暂时迷惑了黄士魁的疑心,但自己也很心虚,唯恐头上三尺真有什么神明。他在内心多次默默祷告,祈求上苍不要把他的毒誓当真。这天中午,他上东南蛤蟆塘察看自家黄豆地回来,从西北天空遮上来异常沉重的阴云,让他的心情更加的压抑。沿着火燎沟北沿往回走,路过公冶山家门前时,迟疑了片刻,索性走进了院子。
公冶山盘腿坐在炕梢一张炕桌埋头看古书,二禄走进里屋,故意咳嗽了一声。公冶山头也不抬,目光却翻过花镜上沿,盯着二禄,故作稀奇道:“呀呀,稀客呀稀客,今儿个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卜灵芝忙说:“你咋阴阳怪气的呢?二禄平常总也不来,他来准有事儿呗!”公冶山放下书问道:“难道你二禄也有难心的事儿啦?”二禄在炕边坐下,嘶嘶两声说:“我这几天,心总是不稳,右眼皮老是跳,想让你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灾星。”公冶山说:“看你心事重重,那就摇一卦吧?”说着从身边帆布兜里扯出一个作业本和半截铅笔,又从兜里掏出三枚通宝铜钱,当啷啷散在桌上。
卜灵芝劝道:“没啥事最好别算卦,算好心里欢喜,算不好心里犯硌応。”二禄执意要摇一卦,两手将铜钱揽在空拳里摇晃起来。公冶山将摇过六次的结果一一记下,并写出干支、神煞、本卦、变卦等相应文字,一边写还一边自语:
独发易取,乱动难寻;先看世应,后审浅深。
仔细看了半晌,冲二禄瞭了一眼,皱起眉嘶嘶两声:“哎呀,卦不好啊!”二禄心里一惊,怯怯地说:“怎个不好法?你只管直白说,说啥样都不怪你。”公冶山犹豫了一下,身子靠在炕柜门上,反复说:“凶卦,少有的凶卦!”用手指点着作业本上的字迹,解释道:“本卦艮宫,风山渐,归魂;变卦乾宫,天山遁,午未空。官鬼与日辰冲为暗动,虽临月旺不为日破,却怕岁破,逢岁破必有大凶之事。卯木也是灾煞,年日的灾煞大小同集,三煞的力量不可忽视。金是忌神旺,水是原神伏于绝地,又被动爻克,也是凶象。未土动爻,乃是岁君的后二辰,是吊客星;又未土是墓库动,化午火,此象所示必然是归葬。总而言之,这卦官鬼不平安,随鬼入墓凶,可断大难临头,必消亡恶果。”
卜灵芝在一旁发现二禄神色有些诧异,用胳膊肘拐了自己男人一下,提醒道:“说这么邪乎,你可别吓着他。”二禄有些心神不宁,央问道:“可知道这大难啥时来?”公冶山直视着二禄的三角眼:“我这个人向来嘴黑,不说清楚心里也是不安。这卦凶象多露,恐劫数难逃,应期必快,就看你的造化了。”二禄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手问一声:“可准?”公冶山嘴角轻蔑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摇头晃脑地说:“算卦历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卜灵芝给二禄宽心说:“只当是扯闲篇,你别太当真。”二禄内心忧虑重重,叹口气问:“可有什么法子破?”公冶山摇摇头说:“人会算命却识不透心,人能治病但治不了命。古人云,寿夭有命,富贵在天;人之善恶,通天达地。人活在世,要与人为善,不能随心所欲。”见二禄伸手掏钱,摆摆手说,“下下卦分文不取,你只管回吧!”
卜灵芝送二禄到院子里,宽慰道:“这算卦呀,十人断十个样,就一人断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现在是一阵糊涂一阵清醒的,可不像年轻时有准头了!前些日子,张老赖家丢牛了,找他算就没算对。他现在说话可没边儿,你可别听他瞎铺排,别放心上。快回去吧,你看这天阴的邪乎,可别挨浇。”
她回屋没好眼色地瞪了公冶山一眼:“你咋瞎作派呢,若是不准,看你不瘪茄子。”公冶山笑笑说:“我是照卦理实话实说,对这种不义之人还客气什么?”卜灵芝说:“你不说那仕途有望、小利可图,专说大难临头,我看你这是故意吓他呢。”公冶山笑道:“他求啥咱说啥,正对路嘛!”卜灵芝说:“你没看他手直哆嗦,你可把他吓屁了!”
天阴得异常沉重,云层与大地似乎正在合拢,只有天边还有一道狭窄的亮色,如同返照的回光。凝重的云层垂挂着几道雨的纱帘,从一处云层里渐渐伸出一条粗粗的“龙尾”,那“尾巴”呈倒扣的漏斗形状,由竖直渐渐变得弯曲,触摸着舔噬着大地。
二禄路过村小学校的时候,觉得上不来气儿,索性坐在操场篮球架子下边用来压架子脚的大石头上。他皱皱着眉头寻思着刚才的卦象,公冶山和卜灵芝的话在耳边回旋:“凶卦,少有的凶卦!可断大难临头,必消亡恶果。”“只当是个游戏,你别太当真。”二禄叨咕道:“不准,不准,他也许真是顺口胡诌呢!”抬起三角眼慢慢望向阴得水罐一样的天空,又喃喃自语:“难道天要灭我?”
风停止了吹动,大地变得出奇的安静,沉沉的乌云似乎要压到地面上来。忽然,二禄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毛发根都刷刷立起,皮肤隐隐刺痛,汗毛孔正在微微爆裂,觉得自己的灵魂正飘出体外。恰在此时,一道蜿蜒如蛇的闪电撕裂天空斜劈下来,瞬间罩住二禄全身,明灭间传来一串震耳欲聋的炸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一个又一个雷鸣在房前屋后炸响,仿佛落下的炮弹爆炸一样,人们躲在屋内听得心惊肉跳的。
大雨过后,张嘎咕第一个发现,二禄倒在泥地上气绝身亡。只见他的衣服烧焦了,一只鞋脱落了,从后颈到后背留下了蔷薇色枝状斑纹。
闻大呱嗒一路拖泥带水,风风火火跑进老宅报信儿:“哎妈呀,刚才那雷打的多吓人,打的咔咔的,你们都想不到那雷把谁劈了?”艾育梅急催:“快说,把谁劈了?”闻大呱嗒喘着粗气说:“哎妈呀,老天爷劈的不啥好人,把前院那个总好跟你们作对的损兽劈了!”黄士魁吃惊不小:“那暂我还看见他躬着水蛇腰往东面地里去了呢,他挨劈了?”闻大呱嗒说:“哎妈呀,这还有假?你上学校篮球架下看去,可老惨了!”话音刚落,黄士魁就急急出了屋子。闻大呱嗒说:“哎妈呀,不光劈了,后背上还有黑黢黢的字呢!”艾育梅喃喃自语道:“这叫人不报天报。”
福原派出所熊所长带一个民警来察看雷击现场,只见二禄右大腿胯部两块皮肤掉了,后背有电流灼伤的痕迹。“黄得禄是被雷电击毙的,这是从现场提取的烟、打火机、零钱。”两眼红肿的刘银环从民警手中接过装物品的塑料袋,径直走到篮球架下。她拍打着被塑料布遮盖的二禄尸体放声悲嚎,拉着凄惨的长声骂着:“你个遭天谴的,你究竟做了啥孽呀!”她几乎匍匐在地上,拍的两手是泥,眼看哭不出声来,黄三怪才吩咐众人把她搀走。
数日后,老神树下,人们围绕这场雷击议论纷纷。有人说二禄被雷击倒在地的时候正是午时三刻,也有人说他背上那花纹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八个大字,给二禄的死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姚老美通报这场雷击造成的损失:“这场雷击,全村毁坏电视七台、电表十块、房屋三间,二百米低压线被烧得‘碎尸万段’……”
公冶山添枝加叶地向人们学说二禄摇卦的事,感叹道:“我说他劫数难逃,应期必快,想不到随口一说,竟然应验了!”张铁嘴儿说:“这说啥有啥呀!前几天魁子收到上江来的信,找二禄说他亲爹被害的事儿,二禄竟然指天发毒誓,说‘若是我干的,天打五雷轰!’发完毒誓没两天,真就遭了雷劈,可真够巧的了!”贾大胆说:“往后谁若做了亏心事,可不敢再指天发誓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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