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夜计 (第2/3页)
笑出声,浑浊的眼珠泛起狡黠的光:"知道为什么市面上见不到银钱么?" 骨节粗大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敲出哒哒声,"上个月咱往码头、米铺、钱庄撒了五千枚掺铅的银圆 —— 那些银圆啊,外头镀着足色纹银,咬在嘴里还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他说着抓起案头半块蜜饯塞进嘴里,油光发亮的嘴唇翕动着,"那些扛大包的苦力、挎菜篮的妇人,眼睛都红得跟见了金子似的,不到三天就把祖传的老银锭全捧来换了。" 说到得意处,他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泛起涟漪,"啧啧,看着他们欢天喜地揣着假银圆走,倒比听戏还痛快!"
管家谄媚地笑着:"老爷这招 ' 劣币驱良币 ',当真是妙啊。" 李万贯摆摆手,侍女立刻上前为他揉按太阳穴:"妙的还在后头。等入冬羌人来换盐,咱用一成银掺九成铅的银圆付给他们,再让他们用这些银圆买咱的蜀锦 —— 转个手,他们的牛羊马匹就全进了咱的牧场。" 他眯起眼睛,铜烟锅里的火星随着话音明灭,忽然伸手点向墙角堆着的桐油木箱,箱角还沾着南洋特有的红土,"看到了么?那是刚从澳门运来的洋布,薄如蝉翼却贵如黄金。这布上织着佛郎机人捣鼓的夜光丝线,夜里对着烛火能映出《圣经》故事。等咱垄断了蜀锦,就打着进贡西域贡品的幌子,把这些洋布高价卖给朝廷。" 他重重磕了磕烟锅,震落的烟灰在青砖地上绽成墨色的花,"你可知蜀锦为何值钱?当年文成公主进藏带的嫁妆里就有蜀锦,朝廷那帮子老爷,最吃 ' 古法贡品 ' 这一套。"
单是那 "万川归海" 的暗纹,便藏着蜀中织锦的不传之秘。三丈高的花楼织机如同一座精巧的木构楼阁,雕花木柱上缠绕着金漆云纹,檐角悬着八棱琉璃风铃,每遇穿堂风过,便叮咚作响为织工计时。两名织工需攀着悬梯登上高耸的花楼,一人踞于机顶提花,身着素色短褐,腰间系着缀满铜铃的五彩丝绦,每拉动一次线综,铜铃便发出清脆声响,既是提醒同伴动作,也是为复杂工序计数;一人盘坐机腰投梭,腕间缠着浸过蜂蜡的丝帕,防止丝线缠绕。隔着七尺悬空的距离,两人依靠世代相传的暗语与节奏默契配合。
提花者握住刻满细密齿痕的花本木版,指尖拂过凹凸不平的纹样,每拉动一次线综,数百根经线便如琴弦般交错起落,在晨光中泛起粼粼波光。投梭者则需眼疾手快,让带着五彩丝线的梭子在光影间划出银亮弧线。那梭子以乌木为骨,镶嵌着温润白玉,尾端缀着孔雀翎羽,穿梭时带起细碎流光。岷江蜿蜒的形态被拆解成万千经纬 —— 竹索桥的弧度要在第七梭定格,需用三种不同捻度的蚕丝叠加出藤索的粗糙质感;雪浪翻涌的纹理需在第三十二梭收势,靛蓝丝线与月白丝线以特殊的斜纹交织,方能呈现出浪花飞溅的层次感。就连江面上白鹭掠过的残影,都要靠金线与银线的交织方能显现,金线勾勒轮廓,银线填充羽翼,细如发丝的丝线在经纬间穿梭,将转瞬即逝的飞鸟定格成永恒的锦绣。织机运转时,木梁发出低鸣,与风铃清音、铜铃脆响、丝线摩挲声交织成曲,宛如岷江奔流不息的韵律。*
整匹锦缎从蚕茧抽丝到成品织就,需经煮茧、缫丝、染色、牵经等七十二道工序。百人各司其职,煮茧工要守着十二时辰不熄的炉火,染色匠需调配出岷江水特有的靛青,而主织的老师傅更要熟记每一寸纹路的变化。三个月时光流转,当最后一根金线嵌入锦面,一幅长五丈、宽两尺的蜀锦才缓缓从织机垂下,其上岷江奔腾之势跃然眼前,连江心漩涡处的光影折射都纤毫毕现。也难怪诸葛丞相当年北伐,特意在成都设立锦官城,将蜀锦视为 "决敌之资"—— 这匹匹浸透匠人心血的锦缎,不仅是丝绸之路上的硬通货,更是支撑蜀汉军需的 "软黄金"。
说话间,雕花槅扇吱呀轻响,十二岁的春桃踮着绣鞋挪步而入,鎏金托盘在她发颤的腕间泛起细碎银光。盘中八只鹅掌裹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