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骨声寒 (第3/3页)
的黑色毒质!吴明远的手稳得可怕,每一次刮削都控制在毫厘之间,既要彻底清除毒素,又要避免伤及健康的骨膜和更深层的结构。
昏迷中的柳如烟身体骤然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她猛地仰起头,脖颈处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汗水如同溪流般从她苍白的皮肤下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褥单!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了床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指甲深深陷入硬木之中!
“按住她!别让她乱动!”吴明远头也不抬,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的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镜片边缘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两名女医官如梦初醒,慌忙扑上前,用尽全力按住柳如烟剧烈颤抖的身体。枭一也上前一步,大手死死压住了柳如烟完好的右肩。
林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阴影中,他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刺破掌心,一丝温热粘稠的液体渗出,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却丝毫无法转移他心头那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的剧痛。他看着柳如烟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看着她如同离水之鱼般徒劳的挣扎,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戾在胸中翻腾!他几乎要冲上前去,制止这近乎凌迟的酷刑!但残存的理智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这是她唯一的生路!吴明远,是唯一的希望!
刮擦声持续着,如同最残忍的刑罚。每一刀刮过骨骼的声音,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琉璃碗中,堆积的黑色腐肉碎屑和灰白骨粉越来越多,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时间在痛苦中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吴明远紧绷的肩背终于微微松弛了一瞬。他停下了刮刀的动作,长长吁出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药味的浊气。他凑近伤口,鼻翼微动,仔细嗅了嗅,又用一根细银针探入深处,沾取一点组织液,对着烛火仔细观察。
银针尖端,那点粘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黄色,再无之前的乌黑与浑浊。
“呼……”吴明远喉间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沙哑低叹,紧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医者看到希望的神情。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阴影中的林宇身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傲然:“毒巢已清!附着在骨上的阴毒引子,也刮尽了!”
他放下刮刀,动作却并未停止。飞快地拿起一个琉璃瓶,里面是清澈如水却散发着浓烈酒气的液体。他拔掉瓶塞,毫不犹豫地将瓶口对准那被刮得露出惨白骨质、血肉模糊的伤口,缓缓倾倒!
“滋啦——!”
浓烈的酒液冲刷在暴露的骨肉创面上,瞬间腾起一片细密的白雾!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酒气与蛋白质烧灼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呃啊——!”昏迷中的柳如烟身体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死死按住!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双眼竟在剧痛的极致刺激下猛地睁开了一瞬!那眼中没有焦距,只有一片茫然无边的、被痛苦彻底撕裂的赤红!随即,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下去,唯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吴明远对此恍若未觉,神情专注得近乎冷酷。他放下空瓶,又拿起另一个装着粘稠琥珀色药膏的瓷罐,用一把小巧的骨勺挖出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膏,均匀、厚实地涂抹在清理干净的创面上。药膏接触创面的瞬间,丝丝缕缕的白气升腾,仿佛在对抗着残留的阴毒与灼烧的痛楚。
“西域传来的‘金创续骨膏’,主料是龙血竭与极西之地一种奇树的树脂,再辅以三七、白芨等古方,对生肌续骨有奇效。”他一边涂抹,一边解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刮骨一幕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桑皮缝合线和一枚弯曲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上燎过,手法快如穿花,细密的针脚如同最精巧的绣娘,将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层层缝合。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
当最后一针打结、剪断,吴明远才彻底直起腰。他长长地、仿佛耗尽全身力气般吁出一口浊气,额头上的汗水终于汇成大滴,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他摘下被雾气模糊的西洋水晶镜片,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重新戴上。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
他走到盛满清水的铜盆前,仔细清洗着沾满血污和药膏的双手。水很快变得浑浊暗红。他擦干手,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阴影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眸。
“命,暂时抢回来了。”吴明远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但刮骨去毒,伤及根本。她本就元气大伤,又经此酷刑,如同风中残烛。接下来十二个时辰,才是真正的鬼门关。高热、毒气反噬、伤口溃烂……任何一样,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女医官和依旧按着刀柄的枭一:“用我留下的‘冰蟾退热散’,每隔两个时辰,以温酒化开灌服,压制可能的高热。伤口敷药,每日清晨更换一次,必须用沸水煮过的布巾,动作要轻!若有脓血渗出,立刻用烈酒冲洗!另外……”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宇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凝重:“她体内经脉被毒素侵蚀,又被金针强行截脉,气血逆冲,淤塞混乱。单靠药石,难以疏通。需得以精纯内力,徐徐导引,化开淤塞,护住心脉,助她自身生机复苏。这内力导引之法,凶险异常,需对内力掌控妙到毫巅,更要通晓人体经脉气血运行之道,稍有不慎,非但救不了人,反会震断她本就脆弱的心脉,让她立时毙命!”
净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吴明远沙哑的声音在回荡,如同最后的宣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阴影中那个沉默的玄色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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