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石林公园彝族飘(三) (第3/3页)
发现比去年下降了许多,池底的暗门露出半截,上面刻着与陶片相同的预言。
“暗河真的快断流了,” 他声音凝重,“去年考古队炸山时,可能震裂了地下的水脉。”
阿果突然想起迁徙图水晶版上的叶脉 —— 那些纹路不仅是路线,更像是暗河的分布图。她把水晶放在星盘中央,折射的光在石壁上投下流动的线条,指向密枝林深处的一块卧石。
“水脉的源头在这里,” 她指着线条的终点,“古歌说,那里有口‘回春井’,是神鸟饮水的地方。”
卧石上布满了掌印,大小不一,像是历代撒尼人按上去的。我们试着按去年石墙的掌印位置用力按压,卧石 “咔嚓” 一声翻转,露出个幽深的井口,寒气混着水声涌出来。
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上面一行是阿依奶奶的笔迹:“阿依,1982 年立”,下图跟着爷爷的名字,墨迹已有些褪色。
“是他们当年发现的,” 阿果的指尖抚过两个交叠的名字,“原来爷爷和阿奶早就守护着这里。”
回春井深不见底,阿爸放下长绳,绳端系着的油灯能照见井壁的石钟乳,像倒悬的冰棱。“下去看看,” 他把藤编的吊篮推给我,“星图指引的,肯定不只是水源。”
吊篮下降时,能听见水滴击石的脆响,像谁在敲铜铃。井壁的岩层里嵌着贝壳,比之前在溶洞里见的更古老,阿果说这是远古海洋的遗迹,印证了撒尼人 “从海上来” 的传说。
下降约三十丈后,吊篮落在块平整的石台。眼前出现条暗河,水流虽缓,却清澈见底,河床上铺着发光的石英砂,像撒了满地的碎星。
“是‘星河’,” 阿果举着马灯,“古歌里说,神鸟把星星的碎片衔到这里,化成了河底的沙子。”
暗河尽头有座石砌的祭坛,上面摆着三只陶制的鸟形灯台,灯芯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松脂。祭坛中央的石匣里,藏着卷兽皮,展开后竟是完整的迁徙图 —— 比之前找到的金箔、木简、水晶加起来还要详尽,上面标注着十二条暗河的走向,每条都连着不同的村寨。
“这才是真正的圣物,” 阿果的声音发颤,“祖先怕迁徙的记忆断绝,分了三份假图,真图藏在回春井里。”
兽皮边缘绣着行小字,阿果翻译道:“当星河干涸,需以血脉为引,唤醒沉睡的水脉。” 她突然看向我,眼睛在灯影里发亮,“你爷爷的血,我阿奶的血,还有我们的……”
话音未落,暗河突然剧烈晃动,石台发出嘎吱的声响。阿爸指着水面:“快看,水在退!”
石英砂露出的越来越多,像正在熄灭的星群。我们赶紧卷起兽皮往吊篮跑,刚抓住绳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响,祭坛轰然倒塌,激起的水花打湿了半边兽皮。
回到地面时,天已微亮。回春井的卧石自动合拢,仿佛从未打开过。阿依奶奶在火塘边等着我们,她手里拿着个银碗,里面盛着清水,水面漂着三粒火把果的种子。
“该举行‘血脉仪式’了,” 她把银碗推到我和阿果面前,“撒尼人说,当水脉断绝,需用守脉人的血浇灌种子,才能唤醒神鸟。”
阿爸用消毒过的石刀在我和阿果的指尖各划了道小口,血珠滴进银碗,与清水融在一起。阿依奶奶把种子埋进密枝林的松下,浇上带血的水,又用松枝围着土堆画了个圈。
“三天后若种子发芽,说明血脉认了这方水土,” 她双手合十,对着松树祈祷,“否则,石林的水脉就真的保不住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守在松树下,看着土堆毫无动静。阿果每天都唱《祈雨调》,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村里的老人开始收拾东西,说要像祖先那样迁徙,去找新的水源。
第三天夜里,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我们冒雨跑到松下,发现土堆裂开道缝,三棵嫩芽顶着泥土钻了出来,叶片上的露珠在闪电中亮得像银珠。
“活了!” 阿果扑在松树下,泪水混着雨水滚落,“神鸟听到了我们的祈祷!”
雨停后,剑峰池的水位开始回升,暗门重新没入水中。村民们在晒谷场跳起大三弦舞,阿依奶奶把兽皮迁徙图挂在老榕树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才是祖先想告诉我们的,” 她指着图上的暗河网络,“石林的水脉从来不是孤立的,就像撒尼人的血脉,连着每个离开或留下的人。”
李老四突然从人群里站出来,他刚刑满释放,手里捧着个陶罐:“这是我十年前盗矿时,在暗河捡到的,里面有包东西。”
陶罐里是块羊皮,上面用炭笔写着赵建国的名字,附着半张照片 —— 他和爷爷站在回春井的祭坛前,笑得像两个孩子。
火把节前夕,我收到城里的邮件,研究所催我回去复职,附带着张升职通知书。阿果在旁边看着,突然说:“你该回去了,你的世界在山外。”
我把通知书揉成纸团扔进火塘:“我的血脉在这里,世界也该在这里。”
阿果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对银手镯,上面刻着神鸟衔星的图案:“我阿奶年轻时给你爷爷做的,一对,他带走了只,这只留给你。”
火把节当天,我们在密枝林举行了简单的仪式。阿依奶奶把爷爷留下的那只银手镯从剑峰池捞出来,与阿果给我的凑成一对,戴在我们手上。
“陈砚当年说,等水脉安稳了,就娶阿依,” 她拉着我和阿果的手,让银镯碰撞出清脆的响,“现在,该你们把约定续下去了。”
夜里,全村人举着火把涌向乃古石林。我和阿果走在最前面,银镯的响声混着大三弦的节奏,像在演奏首古老的歌。三座剑峰在火光里像燃烧的巨烛,剑峰池的水面映着火光,像条流动的金河。
阿果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看!神鸟!”
流云被风吹成飞鸟的形状,正掠过引路星的位置,投在石林上的影子,恰好罩住我和阿果。兽皮迁徙图在火把下泛着光,上面的暗河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石峰间流淌。
“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阿果靠在我肩上,银饰的凉意混着她的体温,“祖先的迁徙还在继续,只是这次,我们守着根,不再离开。”
我想起爷爷骨灰里的石屑,想起回春井里的星河,想起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名字。原来所有的漂泊,都是为了更好地扎根;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如约而至的重逢。
火把渐渐熄灭,晨光爬上石峰。我和阿果坐在剑峰池边,看着水面的倒影慢慢清晰。她的银镯,我的银镯,在晨光里亮得像要融在一起。
“明年,我们去金沙江源头,” 阿果指着迁徙图的起点,“看看祖先出发的地方。”
我握紧她的手,银镯碰撞的声响惊起池里的鱼,溅起的水花落在兽皮图上,晕开的痕迹像条新的河。
石林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永不干涸的暗河,就像世代相传的歌谣,就像我们腕上的银镯,在时光里,永远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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