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音初遇 (第1/3页)
1983年,晚秋。
维多利亚港的夜晚被一场冷雨浸透了。雨水如针般刺穿河流,掀起层层涟漪,像无数道细细的叹息,在黑暗中无声蔓延。码头上只剩下几盏昏暗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无边的湿气和寒冷吞没。
陈昭独自坐在“九号奶奶”的船头上,穿着一件旧军装,手里拿着“云唤铃”。钟身冰冷,但在手掌里却略显灼热,仿佛在回应远方的呼唤。
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自从那天晚上他在永乐院与苏挽云重聚并取回“兆宇”和“云玉吊坠”以来,他总是在梦中听到南方的声音--它不是录音,也不是广播,而是真实的声音,就像从河底飘来,绕在耳边。
声音清脆如泉水,悲伤而毫发无伤,仿佛在讲述一句被遗忘的誓言。
他低下头,盯着钟体。上面刻着“玉魂归魂”四个字,在雨中闪闪发光。他突然想起九奶奶临终前的一句话:“如果你听到南音,看到一个穿着七宝的女人,按下这个铃,她就会来找你。"
但他不敢动摇它。
他害怕,害怕一旦钟声响起,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此时此刻--
雨中传来琵琶声。
琴弦就像丝绸,穿透雨幕,柔软而坚定,就像钥匙,慢慢解开了他心中最深的锁。
他猛地抬头。
江面雾气中,一叶小舟缓缓驶来。舟上,立着一位女子,身披素色旗袍,外罩青灰斗篷,手中抱着一把老式琵琶。她未打伞,任雨打湿发丝,却依旧指尖轻拨,弹奏着那首《海誓》开篇曲。
苏挽云。
陈昭心跳骤停。
她如从画中来,又似从梦中走,步步踏雨,无声无息,却像踩在他心上。
小舟靠岸,她踏上船板,脚步轻盈,像怕惊扰了这夜的寂静。
“你听见了。”她轻声道,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铃上。
陈昭喉头滚动,竟说不出话。
她笑了,那笑如初春融雪,清冷而温柔:“我等这铃声,等了三十年。”
他终于开口:“你……为何现在才来?”
“不是现在才来。”她将琵琶轻轻放在船板上,抬眼望他,“是,终于等到你摇铃。”
雨,忽然停了。
江面如镜,倒映着残月与灯火,也倒映着两人对视的身影。
那一刻,陈昭忽然明白——
这不是相遇,而是重逢。
苏挽云坐在船舱内,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茶气氤氲,模糊了她眼底的沧桑。
“你可知道,云裳班为何被灭?”她问。
陈昭摇头。
她轻叹:“不是因为戏唱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唱得太真。”
她缓缓讲述:
云裳班,创立于1920年,是港岛唯一以“南音叙事”为宗旨的戏班。班主杜承志,原是广州名伶,因战乱南迁,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教他们唱戏、习武、识字。
苏挽云是其中之一。
她本姓沈,是沈玉堂的外孙女。母亲苏云娘,是云裳班的台柱,以一曲《海誓》名动香江。那夜,她唱至“情难断,命难违”,台下掌声雷动,却不知,霍家已派人在后台放火。
火起时,杜师傅抱着年幼的苏挽云从后门逃出,将一枚“云纹玉佩”塞入她手中:“记住,若你遇见持‘昭玉’的人,便是你命中的归处。”
她逃了,却永远记得母亲被拖入火海前的呼喊:“挽云!活下去!替我守南音!”
她流落街头,靠卖唱为生。十三岁那年,被一位老琴师收留,习琵琶、学南音。老琴师临终前,将一把百年老琵琶交予她:“此琴,曾为苏云娘所用,今传于你。南音不灭,魂不散。”
她自此以“南音孤女”之名行走江湖,暗中调查霍家罪证,等待“昭玉”现世。
“我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传说。”她望着陈昭,“说你父亲为查账本而死,说你自幼流落码头……我一直在找你,却不敢相认。”
“为何?”陈昭问。
“因为玉未合,铃未响。”她轻抚琵琶,“我怕,若我提前现身,反害了你。”
陈昭沉默良久,终将“昭玉”取出,与她的“云纹玉佩”并置。
玉身微光流转,梅花与云纹交叠,红宝石与青珠相映,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现在,”他低声道,“铃,响了。”
1945年,抗战胜利,香江重光。百废待兴,人心思安,而文化之火,亦在废墟中重燃。云裳班,正是在这时登上了它命运的巅峰。
那夜,是“香江戏曲复兴大会”的压轴之夜。永乐戏院座无虚席,政商名流、江湖大佬、洋行买办,皆齐聚一堂。舞台之上,红绸高挂,金漆雕栏,灯火通明如白昼。云裳班倾巢而出,上演压轴大戏《海誓》——一出讲述乱世中恋人以命守信、玉魄归魂的南音传奇。
台柱苏云娘,一袭月白色旗袍,外罩轻纱,发髻高挽,珠翠点点。她手持玉箫,立于台心,嗓音清冽如泉,唱至动情处:
台下掌声雷动,霍家家主霍镇东坐在包厢正中,手中雪茄轻晃,嘴角含笑,却眼神冰冷。他身旁,站着三位“红头巾”高手,皆着黑衣,手按刀柄,目光如鹰,扫视全场。
没人知道,那掌声与喝彩之中,已埋下杀机。
演出至第三幕,苏云娘与男主角对唱《初遇》,弦乐悠扬,情意绵绵。就在此时,后台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油桶被踢翻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煤油味弥漫开来。
负责灯光的伙计阿福惊叫:“火!后台着火了!”
可火势蔓延极快,不是意外。火舌如蛇,瞬间吞噬了布景与道具,浓烟滚滚,观众席顿时大乱。
“别慌!有序离场!”杜承志——云裳班班主,跃上舞台,手持铜锣猛敲,试图稳住场面。
可就在此时,三道黑影从包厢跃下,如鹰隼扑兔,直扑舞台。
是霍家“三鹰”——红头巾中的顶尖杀手,专司灭口与暗杀。
为首者“铁面”冷喝:“奉霍先生令,云裳班勾结抗日分子,私藏军火,即刻查封!”
杜承志怒斥:“胡说!我们只是唱戏的!”
“唱戏?”铁面冷笑,“你们唱的,是煽动民心,蛊惑百姓!今日,便是你们的终曲!”
话音未落,三鹰同时出手。铁面一刀劈断主梁,舞台轰然塌陷。另一人“毒手”抛出三枚铁蒺藜,封住出口。第三人“鬼脚”踢翻油灯,火势瞬间失控。
观众四散奔逃,踩踏声、哭喊声、爆裂声交织成地狱图景。
苏云娘抱起年仅六岁的女儿苏挽云,冲向后门。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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