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0章 阿贝渔村长大 (第2/3页)
药,送到林氏嘴边。林氏闭着眼,勉强咽了一口,眉头紧紧皱起。药汁似乎刺激了喉咙,引来了更剧烈的咳嗽,她猛地侧过头,一口暗红的血沫喷溅在脏污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阿娘!”莹莹失声惊呼,手里的药碗差点摔落。
林氏喘着气,眼神涣散,抓住莹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莹莹……我的儿……是阿娘没用……拖累了你……你,你妹妹……若是……”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气促。
莹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慌。她强自镇定,用袖子擦去林氏嘴角的血迹,声音发颤:“阿娘别胡说,您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妹妹……妹妹在天上,也会保佑我们的……”她不知道妹妹是否真的在天上,那个据说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双生妹妹,她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这是母亲心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安抚着林氏重新躺下,看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莹莹才端着几乎没动过的药碗,脚步虚浮地走到外间。
冰冷的木盆里,还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脏衣服,那是她从附近浆洗房接来的活计,洗一大盆,换几个铜板,勉强维持母女二人的药钱和米钱。她看着自己红肿破裂的双手,再看看里间床上气息奄奄的母亲,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无助感将她淹没。
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不能哭出声,会吵到阿娘。可是那压抑不住的悲戚,总要有个出口。
于是,那首从小就听母亲哼唱的江南小调,又无意识地、极轻极轻地从她喉间溢了出来。没有歌词,只有旋律,在这狭小、昏暗、充满药味和穷困气息的亭子间里低回盘旋,像一缕抓不住的游丝,诉说着无法言说的艰辛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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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后花园的墙头上,几片枯叶被风吹落。
齐啸云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攀在墙头。他今日来得比平时早些,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藏青色学生制服,只是外面罩了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旧棉袍。他没有立刻下去,只是凝神望着亭子间那个小小的窗口。
窗口蒙着破烂的窗纸,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隐隐约约,有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哼唱声传出来。是莹莹。
那调子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去莫家那座漂亮的花园洋房做客,见过那位总是很温柔的林阿姨,她会抱着粉雕玉琢的莹莹,坐在开满鲜花的廊下,轻轻地哼着这首歌。那时阳光很好,花香馥郁,莹莹咯咯笑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林阿姨旗袍上的盘扣。
而今,同样的调子,却从这贫民窟破败的亭子间里飘出,裹挟着药味、寒意和看不见的沉重,钻进他耳朵里,让他的心口一阵发紧。
他看见莹莹端着药碗进去,又看见她空着手出来,蹲在木盆边,把脸埋起来,只有那细微的、颤抖的哼唱声证明着她的存在。她在哭吗?齐啸云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不再犹豫,利落地翻身而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熟门熟路地借着杂物遮掩,走到亭子间窗下,将肩上背着的一个布袋轻轻放下。里面除了往常的米,今天还多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白糖,和两帖他偷偷从家里药房拿的、据说对咳血症有些效验的昂贵药材。
放下东西,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仰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窄条的天空,灰蒙蒙的。里面的哼唱声停了,大概是她又开始搓洗那些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那“嘎吱嘎吱”的搓衣板声,单调而沉重,一下下,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父亲齐定坤日渐严肃的脸,想起母亲提起莫家时讳莫如深的神情,想起家族里那些旁支亲戚们幸灾乐祸的议论。他知道,明面上,齐家不能再与莫家有任何瓜葛。赵坤势大,盯着齐家的人不少,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
他看着自己放下米袋的位置,听着里面传来的、属于少女的、与这恶劣环境格格不入的艰难喘息声。
“我会护着你的。”他低声重复着儿时那句幼稚却郑重的承诺,尽管知道里面的人听不见。然后,他深吸一口这贫民窟污浊寒冷的空气,再次敏捷地翻过墙头,消失在齐家花园的葱茏草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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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的傍晚,天色沉得很快。
阿贝提着小半篮赶海得来的收获——大多是些指头大小的蛤蜊和几只瘦小的螃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冷得直打哆嗦。
刚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就撞见了邻居家那个总爱带头欺负她的胖小子和他几个跟班。他们似乎刚在泥地里打完滚,一身脏污,正无聊地踢着石子。
“哟!捡破烂的回来了?”胖小子斜着眼睛,叉着腰挡在路中间。
阿贝不想惹事,低下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另一个瘦高个的孩子故意伸脚绊她,阿贝一个趔趄,手里的篮子差点脱手,几只小螃蟹掉了出来,在泥地里慌张地横爬。
“哈哈!看她的笨样子!”
“连路都走不稳,果然是没人教的野种!”
刺耳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过来。阿贝蹲下身,默默地把螃蟹捡回篮子里,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理会。
“喂!你怀里藏了什么宝贝?整天摸啊摸的?”胖小子不依不饶,上前一步,伸手就来扯她的衣襟,“拿出来看看!”
阿贝猛地后退,死死捂住胸口,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凶狠的光,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滚开!”
她的反应激怒了对方。胖小子觉得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地推了她一把:“凶什么凶!一个野种还敢凶!”
阿贝被推得向后坐倒在泥地里,篮子彻底打翻,蛤蜊和小螃蟹滚了一地。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子和后襟,刺骨的凉。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
屈辱、愤怒、还有那日积月累的、无处宣泄的委屈,在这一刻冲垮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堤坝。她没有哭,只是猛地从泥地里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捡那些散落的海货,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出了孩子们的包围圈,朝着大海的方向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那些孩子更响亮的嘲笑。她不管不顾,只知道拼命地跑,直到肺叶像要炸开,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些声音,直到一头撞进那片熟悉的礁石区。
她攀上最高最大的那块礁石,面向着越来越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海,胸膛剧烈地起伏。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泥水,咸涩无比。
她掏出那半块玉佩,紧紧攥着,玉石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对着咆哮的海浪嘶喊,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你们既然不要我,为什么留下这个!为什么!”
海浪轰隆隆地回应着,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礁石底座,溅起冰冷的白色泡沫。
没有人回答她。
她哭得脱力,慢慢滑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助地耸动。那首无词的调子,又断断续续地、混合着哽咽,从她唇边流泻出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伤,都要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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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了沪上贫民窟。
亭子间里没有点灯,只有隔壁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林氏似乎睡沉了,呼吸依旧微弱,但不再剧烈咳嗽。
莹莹就着那点微光,摸索着将齐啸云悄悄送来的米倒进米缸里,手指触碰到那包白糖和药材时,她顿了顿。齐家少爷……这份恩情,她不知该如何偿还,甚至不知该如何言说。她只能把这份感激和不安,默默压在心底。
她舀出一点点米,准备熬点稀粥。动作间,她无意识地又哼起了那首小调。在黑暗里,这调子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陪伴。
今天在极度疲惫和担忧中,她似乎做了个很短暂的梦。梦里没有具体的人和事,只有一片温暖的光,和一个模糊的、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亲近的影子,仿佛血脉相连。醒来后,那感觉久久不散,让她在面对现实的冰冷时,心里莫名地存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一边生起小小的煤球炉子,看着跳跃的火苗映亮自己憔悴的脸,一边继续哼唱着。炉火带来的微弱暖意,驱散不了满室的寒凉,却让她冻僵的手指稍微灵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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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渔村的夜晚同样寒冷。
阿贝不知道自己在那块礁石上坐了多久,直到哭累了,眼泪流干了,海风几乎把她冻僵。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回家。那个所谓的“家”,虽然清贫,虽然有时要忍受养母的唠叨和村里人的白眼,但至少,还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口热饭吃。
就在她转身,踏下礁石的那一刻,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岩石缝隙间摔去。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乱抓,右手手掌在一块尖锐的贝壳边缘狠狠划过。
一阵钻心的疼。
她稳住身形,借着一丝微弱的天光看向自己的手掌,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很快染红了她的掌心和她一直紧握着的、那半块玉佩。
血沾在了温润的玉石上,沿着云纹的刻痕蜿蜒,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阿贝看着沾血的玉佩,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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