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夜煎药泪,绝境觅生机 (第1/3页)
江南的晨雾还黏在窗棂上,柳家后院西厢房的窗纸就被晨光浸软了。田倾国往脚边的小炭炉里添上最后一块炭,通红的火舌子卷着陶壶底,蒸腾的水汽儿糊了窗,也遮去了她眼下那片青黑——这已是她守着祖母的第三个通宵了。
“咳咳……咳……”床上的老夫人突然蜷起身子,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被褥,指节白得像浸了水的麻纸。田倾国忙扑过去,用帕子接住咳出的血沫,那点猩红落在青布上,倒像极了当年母亲绣坏的那枝海棠。她心口一缩,赶紧换了块暖帕子,贴着祖母耳朵轻哄:“祖母再忍忍,药就熬透了。”
田老夫人慢慢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定在她冻出冻疮的手上,声音细得像要断的棉线:“倾儿,别瞎忙了……那点钱留着自个儿用,姑娘家的日子还长着呢……”话没落地,又一阵急喘顶得她说不出话。
田倾国鼻子一酸,把眼泪逼回去:“祖母说什么浑话!当年爹去京城求学,您一针一线织锦供他,如今我守着您,本就是该当的。药钱我来想辙,您准能好起来。”
陶壶“咕嘟”一声滚了,苦丝丝的药香混着水汽漫出来。她滤了药汁倒进粗瓷碗,用嘴吹得温乎了才递过去。老夫人刚沾一口就皱紧眉头,田倾国赶紧摸出颗蜜饯,沾了点温水递到她唇边:“就着这个咽,能好些。”这蜜饯还是梨春昨天偷偷塞给她的,说是柳家小姐柳眉吃剩的,如今倒成了金贵东西。
正喂着,房门“吱呀”一声被顶开,柳家的王妈叉着腰堵在门口,脸上的嫌恶都快溢出来了:“田小姐,我们太太叫你前院回话。还有啊,后院的炭都是按人头分的,你这小炉子都烧三天了,再这么造下去,可就别怪我们柳家不留情面。”
田倾国放下碗,规规矩矩福了福:“劳烦王妈稍等,我安顿好祖母就去。”她心里门儿清,二太太周氏向来刻薄,这时候叫她准没好事,可寄人篱下,哪敢说半个不字。
王妈撇着嘴扫过床上的老夫人,阴阳怪气地哼:“还安顿什么?依我看这病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我们柳家好心收留你们祖孙,可不是来当冤大头的。”说罢甩着帕子扭出去,连门都没关,寒风裹着雾碴子灌进来,田倾国赶紧把祖母的薄被往上拢了拢。
门外探进个脑袋,是梨春,眼圈红得像兔子:“小姐,我都听见了,那老虔婆就是狗仗人势!您别往心里去。”她是田府旧仆的女儿,田府遭难后死活跟着来柳家,如今做些洒扫的活计,总趁人不注意接济她们。
“我没事。”田倾国摸了摸她冻得发烫的脸颊,“快回去干活,别被人抓着把柄。这里有我。”梨春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温热的炊饼塞给她:“厨房张婶偷偷给的,您和老夫人垫垫肚子。”说完就猫着腰跑了。
田倾国把炊饼搁在炉边温着,给祖母掖好被角,才拢了拢打补丁的夹袄往前提脚走。柳家的院子比当年田府小多了,可亭台楼阁样样齐全,青石板路被扫得光溜溜的,连点青苔都存不住——这柳家倒是比当年的田府更讲究这些体面。想到自家府邸如今只剩一片焦土,她的心像被细针扎着,一下下疼得慌。
前院正厅里,表舅柳承业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二太太周氏在旁嗑瓜子,地上的瓜子皮撒了一地。柳眉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手里转着支银簪,见田倾国进来,翻了个白眼,故意把银簪往桌上一磕,“当”的一声脆响。
“外甥女来了,坐。”柳承业放下茶盏,语气平平的,眼睛却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跟打量货物似的。田倾国清楚,这表舅向来市侩,当年爹发达时他三天两头往田府跑,如今田府败了,他的脸也跟着翻了个个儿。
“不知表舅表婶找我,有何吩咐?”她站在厅中央没动——柳家的椅子,哪是她能随便坐的。
周氏吐掉瓜子壳,尖着嗓子开口:“也没多大事,就是问问你祖母的病。这都病小半个月了,药钱跟流水似的花,我们柳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你表舅最近布庄压了批货,手头紧得很。”
田倾国攥紧了袖口,声音压得低:“表婶的意思我懂。只是祖母病情危急,求表舅表婶再宽限几日,我一定凑齐药钱。”
“凑钱?”柳眉突然跳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瞥她,“你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怎么凑?难不成要去街上讨饭?还是说,想凭着那点织锦手艺,去勾栏瓦舍里抛头露面?”
“柳眉!”田倾国猛地抬头,眼里冒着火,“织锦是田家的传家本事,不是你嘴里的贱营生!”爹田敬之当年是江南最有名的织锦大师,连皇宫贡品都出自田府,这份荣耀,绝容不得人玷污。
柳眉被她这气势吓了跳,随即恼羞成怒:“你敢凶我?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女儿,在我们家吃穿用度,还敢摆架子!我看你就是想赖着不走,把我们家拖垮!”
“够了!”柳承业喝住柳眉,转头对田倾国语气软了些,“倾儿,表舅知道你难。这样吧,田府当年剩些布料织机,都在库房里,你要是愿意折给我,我先垫五十两药钱。”
田倾国心里一沉。那些都是爹的心血,尤其是那几台云锦织机,是田府的根,爹当年特意交代,就算饿死也不能动。柳承业这是明摆着趁火打劫。
“表舅,那些是爹的念想,我不能给。”她咬着唇,“我娘还留着些小件首饰,我拿去当掉,求表舅先借些银子救急。”那支银镯子和玉耳坠,是娘留的最后念想,不到绝境她绝不肯动。
“首饰?”周氏眼睛亮了,“你娘陪嫁的那些,不是都烧没了吗?”
“贴身带了些,侥幸没烧着。”田倾国低声说。
柳承业摸了摸下巴,沉吟半晌:“也罢,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借你十两。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这银子要还的,利息按一分算。”一分利已是高利贷,他就是摆明了要盘剥。
田倾国咬着牙应了:“谢表舅。”眼下祖母的命要紧,别的都顾不上了。
周氏不情不愿地取来十两银子,递过来时还掂量半天,跟给多大恩赐似的。田倾国接过银子,谢都没多谢,转身就往回春堂跑——得赶紧抓药,还得问问大夫,这病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能稳住。
苏州城的街面热热闹闹,叫卖声此起彼伏。田倾国穿件洗得发白的布裙,跟周围穿绫罗绸缎的小姐们格格不入。路过胭脂铺的铜镜,她瞥见自己的模样,面色蜡黄,嘴唇干裂,眼下青黑一片,早没了当年江南闺秀的娇俏劲儿。
回春堂的陈大夫须发都白了,当年常去田府给祖母诊脉。见了她,先叹口气:“田小姐,你祖母这是积劳成疾,又忧思过度引发了肺痨,得用千年人参和阿胶吊着,再配些名贵药材慢慢调,不然……”话没说完,意思再明白不过。
“陈大夫,这些药材要多少银子?”田倾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少二百两。”陈大夫摇头,“而且千年人参难寻,我这只有普通党参,药效差远了。你要是能找到人参,我再给你配药,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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