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把土地捧在手心里 (第2/3页)
靠药物催肥呢!来的这路上,范少山就拿着手机录像了,这饲料能放过吗?正录着,板寸看到了,愣愣地问:“你是谁?”范少山说:“俺是做熟食的小贩。来你这儿看看鸭子。”板寸乐了。赶紧请范少山坐,靠墙一条破沙发,里面没海绵了,范少山一坐,咣地,坐在木板上,硌疼了屁股。就这当口儿,又轰起一片苍蝇。范少山说:“老板,你这环境,是人待的地方吗?”板寸说:“哪是人待的地方啊?臭气熏天的,但凡有点钱,谁干这个呀?”范少山说:“这么大养鸭场,没钱谁干得了啊?”板寸说叹口气:“唉!别提了。这不一万只鸭子吗?原来三万只,死了两万。你不知道有句庄稼话吗?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不定哪会儿就死了。也就是说,根本没赚钱。”范少山说:“你那亲戚权势大呀,要不然由你这么瞎糟蹋。”板寸愣了:“你不是来买鸭子的吧?”范少山说:“你看呢?”板寸说:“环保的?也不对。有些闲事儿,还是少管。”板寸的话头有点冲了。范少山说:“俺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俺叫范少山,是白羊峪的。在跟前包了一片地,种金谷子,种大棚菜。你养鸭子,成,可这条河不是你的,你不能把它污染了!你养鸭子,成,可这片空气不是你的,你不能把它弄臭喽。俺劝你早点收手,要不俺告你!”板寸嘿嘿一声,说:“范少山啊,听说过你,在北京卖过小白菜儿。俺跟你说啊,俺这人就不怕横的。你要是跟我说个软和话,求求俺,俺还没准儿就关了。俺爹娘见了俺就骂,说俺祖上积的那点儿阴德,都让俺败光了。俺正想着转行呢!听你这一说,俺还就把根儿扎下去了。你凭啥呀?你叫俺关,俺就关?你不就跟俺一样,一个小老百姓吗?俺听你的?”范少山没想到,这小子是个滚刀肉,横竖不好下刀。范少山不紧不慢地说:“俺管不了你,你的客户管得了你吧?”范少山站起身,拍拍屁股:“俺走啦。”板寸直愣愣看着范少山走了出去,不知少山葫芦里卖的啥药。想想,追了出去。板寸喊:“哥,有事儿好商量。你回来啊?”范少山说:“俺就不信没法子治你。你这卫生环境,你用激素饲料,俺可都给你放网上,看谁还买你的鸭子。”板寸一听,急了,喊了几个人追范少山。离老远,范少山说:“俺已经报警了,你们来吧。”板寸扑通跪下了。范少山也晕了,鸭粪熏的。
在金谷子农场,范少山和板寸说话。板寸说:“哥,说实话,俺老婆的姨夫确实没管过俺。那就是拉大旗,作虎皮。老百姓怕官,都不敢管。开了养鸭场,农牧、环保哪个部门不管啊?都是罚点钱走人。过一阵儿,又来了。俺赚的那点钱,他们罚得差不多了。他们也知道,越罚款,俺这养鸭场就得越赚钱,要不然,咋交罚款啊?所以说,鸭子催肥,就得用激素。自打开了这养鸭场,乡亲们都戳俺脊梁骨,骂俺八辈祖宗。这回俺想透了,手里这点鸭子出了栏,再也不养了。还清贷款,好好种地。哥,你拍的视频,也就别网上发了,中吗?”范少山说:“俺就信你这一回。”范少山掏出手机,当着板寸的面,把视频删除了。板寸说:“哥,俺再求求你,能帮俺推销推销鸭子吗?听说俺嫂子在北京,往‘全聚德’卖卖,中不?”范少山说:“想得美!就你那鸭子?还不把全聚德的牌子砸碎啦?”板寸说:“就是想加点儿添加剂,想让它们尽快出栏。这不刚买来嘛,还没喂呢。”范少山说:“这样吧,俺给你推荐一家食品加工厂,人家会检测的。你们谈吧。”范少山想起了田中喜二,人家是开食品厂的。联系上了,田中派人来看鸭子,检测合格。和板寸谈得不错,交易成功了。没几天,鸭子被多辆大卡车运走了,养鸭场没了,变成了空荡荡的土地,河水变清了,臭味儿消失了。有关部门来了,没看到鸭子,也没看到板寸,走了。
白羊峪山地上,几乎都成了非外国种子作物的试验田。这里有俄罗斯土豆、金谷子,还有玉米。玉米的名字叫“白马牙”。多年以前,白羊峪一带的“白马牙”玉米,就像莫言笔下高密乡的红高粱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玉米棵子高耸、挺拔、粗壮、魁梧,在庄稼家族透着一股十足的霸气。它棒子硕大,籽粒像骏马的牙齿一样,饱满、圆润、洁白,它们是北方玉米的代表,是真正的庄稼之王。小时候,爷爷领着少山的小手,在玉米地走。他抬头往上看,看不到玉米秸顶的花穗儿。爷爷就把他扛在肩上,让他看花穗长得啥样。那花穗,漂亮啊!就像一朵朵礼花。阴历九月,花粉正香。一阵风吹来,玉米棵子扭起了大秧歌,满眼的花粉纷纷扬扬飘落,在日头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那个美呀!那个画面,范少山从小记到大。“白马牙”是个大块头,在所有庄稼里,有一种老大的范儿。那身子骨硬朗,有根基啊!三层“护茬根”,深深扎进泥土。刮大风,高粱倒了,谷子倒了,就是“白马牙”不倒,就像个北方的硬汉。“白马牙”的叶子密实,厚重,那隆起的叶脉,清晰可见,能看到绿色汁液,在叶面深处流淌。每当雨后天晴,深绿色的大叶子,就像人的手臂,在打节拍,在微风中,有节律地摆动着,它们相互摩擦,那声音,就是天籁了。那时候,“白马牙”是庄稼人当家的粮食。收获时,捧着沉甸甸的大棒子,乐吧。推动石碾子,把风干的新玉米磨成面粉,银白色,做成馍,那味道,鲜香啊。记得爷爷说过:“‘白马牙’是庄稼人的天!”可这么好的玉米,没了。天塌了。自打九十年代,白羊峪的土地上,就是外国种子玉米的天下了。外国种子总是能花样翻新,黏的、甜的;紫的、花的;蔬菜味儿的、水果味儿的……可俺的“白马牙”去哪儿啦?金谷子试种成功后,范少山决心找回“白马牙”。他寻了白羊峪,又寻布谷镇。从人家墙上摘下了一嘟噜一嘟噜的老玉米。这“白马牙”有的牙都黑了,发霉了,还能种得出来吗?范少山想,就算种出一棵,也要种!要想多收获,就得种子多。他又上网求购,找了几百斤的纯种“白马牙”,种在了梯田里。玉米苗出来了,稀稀拉拉,出苗率不足三成。这范少山已经很高兴了。下雨了,他带人把零零散散的玉米苗,移栽到一块地里。让“白马牙”排着队,齐刷刷地一块长。“白马牙”长高了,那身材,高大魁梧啊!还是小时候的那个“白马牙”。小时候,爷爷扛着少山在玉米地里走;今儿个,少山背着爷爷在玉米地里走。范少山说:“爷爷,俺把‘白马牙’找回来了。”爷爷说:“庄稼人的天啊!庄稼人的天啊!”
结结实实的“白马牙”,也有病的时候。就像一壮汉,平常三棒子打不倒,病一来,就躺下了。人和万物一个理儿,都怕病。这“白马牙”怕啥?玉米钻心虫。这虫子,是蛾子变的。为杀灭蛾子的虫卵,在玉米播下去,封垄后,就得喷洒乐果。这样下来,也就高枕无忧了。可为啥还得了钻心虫了呢?范少山怀疑这农药有问题。因为是从马半山那里买的,那小子不厚道。若是马半山不来,范少山也就只能疑心一下,有啥证据啊?可马半山偏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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