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黄河上天,人头落地 (第2/3页)
光,朱翊钧拍了一下自己肚皮,解释道:“朕在济南寻寺庙问过,那位主持说,四成顶格是北直隶的规矩。”
“到了山东,只能给皇帝八分面子,顶格利息要收到四成八。”
“昨天朕又打听了徐州这边的行情,涨到了五成一,那大和尚说,再低的话,还不如冒着刀斧加身的风险,继续放利滚利的贷。”
说罢朱翊钧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这事地方官府能不知道么?这已经是给皇帝面子的结果了,可惜皇帝的面子,离京城越远就越不值钱。
言出法随,说说而已。
李贵妃听后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温声宽慰道:“陛下天威,无远弗届,怎么能妄自菲薄。”
“或许是越往南越走,贸易越是繁荣,人口越是茂盛,需求上来了,地方上不得已因地制宜,主动为陛下分忧。”
小李还是很会安慰人的。
朱翊钧无奈。
他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妻之美我者,私我也。要不是前日才知道,地方勾结起来扣押奏疏,阻隔上下,朕恐怕就信了姐姐的话,真以为帝威无远弗届了。”
李贵妃这下终于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伸手将皇帝的扶坐起来,皱眉问道:“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扣押奏疏!?”
也不怪皇帝越是南巡,越是情绪不振。
三步一个坑,谁走着都累。
朱翊钧又叹了一口气:“还不止这些呢。”
黄河堤坝的隐患,漕粮漕兵空记在册,官场勾结戕害同僚,同样隐隐显出轮廓。
但具体的事情,朱翊钧也不想跟后宫说得太多。
李白泱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越聊越是心烦,浑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突然鼓起腮帮子,拿住皇帝的腰,胡乱抓挠起来。
朱翊钧毫无防备被上了痒刑,连忙夹住胳膊,向外躲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轻薄良家,成何体统!”
李白泱眼睛眯成一条,趁势转移话题:“说起来,臣妾今晨在道旁买了只狸奴,还未起名,未知陛下可有闲心?”
说着话的功夫,她对身旁的女官招了招手。
朱翊钧顺着李白泱的视线回过头。
他这才注意到,女官的兜帽里还趴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
朱翊钧起身走到女官身后,往兜帽里戳了戳,小小埋怨了一句:“不说到了南京行在再寻么?眼前这拖家带口的。”
李白泱也站起身来,将兜帽里酣睡的狸猫捧到手中。
女官又从怀中掏出一副老旧画卷,替贵妃解释道:“陛下,娘娘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这狸奴的裹布是一卷名画,便趁着商贩不知情,花了七钱银子一并买了下来。”
朱翊钧惊讶地看了一眼李贵妃。
李白泱面无表情,只有微微扬起的下巴,透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朱翊钧心中古怪,伸手接过画卷,背阳展开。
只见画卷中,粗毫勾勒一只黑猫,四肢蹲地,缩颈仰首,正仰首凝视着一只水墨染出的蝴蝶,花色斑斓,翩翩起舞。
右上方还题了一首诗,曰春残蝶梦不能成,存暖狸奴饱饭行。鼠辈纵横部不管,却来闲与蝶相争。
左侧自题款署,雪居弘。
李白泱将脑袋凑了过来,语气中掩饰不住欢快:“陛下,这是吴门画派孙克弘,早年所著的《耄耋图》。”
“以孙克弘如今的画道资历,放在如今,少说也值五十两。”
其实也不是值钱的事,猫蝶图本身就是祝“耄耋”之寿的美好含义。
南巡再往前就是扬州了,她正好在回乡省亲时,送给祖父李春芳。
可谓适逢其会的吉兆。
朱翊钧默默合上画卷,脸色一副不忍打击的神情:“好教姐姐知道,这副《耄耋图》是伪作,姐姐上当了。”
“啊?”
李白泱愣了愣,夺回画卷,上下打量。
片刻后,她将信将疑地看向皇帝:“陛下懂画?”
朱翊钧坦然摇头:“不懂。”
李白泱正要说些什么。
朱翊钧先发制人,截断了话头:“去年徐阶年满八十,孙克弘特意托人将《耄耋图》送到了徐府,为徐阶祝寿,朕还在徐阶府上见过。”
他两手一摊,最终定性道:“所以,徐阶那副才是源头耄耋,姐姐这幅必然是伪作。”
江湖老手法了,人家就指着那赝品坑自诩眼光毒辣的半吊子士人,猫才是添头。
李白泱也渐渐明白过来,像个鹌鹑一样羞红了脸。
扬起的下巴默默垂下,嗫嚅道:“臣妾这就让魏公公去找他退钱。”
“别人还能留在原地,等你找上门不成?”朱翊钧笑着拉住她。
但凡见识过下九流怎么通过艺术品做局的都知道,画作到底是不是伪作,作家本人说了都不算。
总不能这点小事擅用国家公器吧。
朱翊钧拍了拍李白泱的脑袋,略作安慰:“就当这猫身价不菲好了。”
正巧这时鱼竿动了动。
朱翊钧连忙双手抓住鱼竿,生怕被巨物拽进溪里。
一条优美的抛物线。
石床上多了一条二指大小的小鱼,翻来覆去。
朱翊钧翻了个白眼,伸手从李白泱怀里拎起小猫,弯腰放在小鱼面前。
李白泱跟着蹲了下来,鼓着嘴巴:“陛下想好名字了?”
朱翊钧见小猫似乎不吃生食,随手便将小鱼扔回了溪里:“就叫咪啪好了。”
李白泱一怔。
人世宗给猫起名,不是清霜,就是白雪,多雅致。
怎么到文坛宗师这里就一落千丈了呢?
她有些为难:“陛下要不……再想想?”
朱翊钧呵呵一笑,将手上的水渍抹到李白泱脸上:“名字都是给人叫的。”
“若是起这个名字,姐姐便会整天咪啪咪啪的叫,朕听着……”
朱翊钧顿了顿,顺势掐了一把李白泱的脸颊:“可爱。”
婴儿肥,手感向来不错。
李白泱脸色一红。
她慢上一拍才打开皇帝的手,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安敢轻薄良家。”
两人蹲在溪边窃窃私语,一时间动手动脚,你来我往。
“咳咳。”
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咳,自身后传来。
两人腾得一下站起身来。
李贵妃将猫踹回怀中,朱翊钧若无其事回过头。
只见不远处的林荫里,正候着一排朝臣,背身对着这边,眼观鼻鼻观心。
魏朝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陛下,河道总理潘季驯、漕运总督胡执礼、副都御使陈吾德、工部侍郎万恭、河南巡抚邓以赞、值行在中书舍人孙继皋、值行在中书舍人顾宪成,求见陛下。”
朱翊钧瞥了一眼林中,也是没想到一会功夫就等了这么多人。
他摆了摆手:“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回大殿说罢。”
这是真站不下。
……
潘季驯、胡执礼从淮安走运河,昨夜就到了;邓以赞从河南被喊来,稍远一些,今晨才到。
三人都不知道什么事情,显得颇为忐忑。
顾宪成则是领了礼部侍郎何洛文的差遣,从南京赶过来做汇报。
何洛文提前到南京记录柔克份子,在中枢也不是什么秘密。
是故,在众人回佛堂的路上,皇帝示意一众堂官旁听,当先点了顾宪成的名。
“顾卿一去四川不过六年,看面相,好似老了十岁不止,水土如此不服?”
皇帝当先走在青石板坡道上,恩准顾宪成并行。
顾宪成下基层打磨了六年,在海瑞手下一路从知县、同知,升到布政司参议,整个人都踏实了不少。
当初在京城初见,还是清雅旷达,风标独绝的仙人之姿。
现在三十出头,已然是眉攒川字,风霜镂唇,一副被世情敲打,落回凡尘的模样。
顾宪成苦笑一声:“陛下关切,臣惶恐。并非水土不服,无非艰难治政,力不从心而已。”
朱翊钧欣慰地拍了拍顾宪成的肩膀。
青袍染霜色,革带束风尘,总比束手空谈仁义道德来得好。
说起来,万历二年的庶吉士,是第一批外放地方的倒霉蛋。
考验才能的孙继皋,磨砺心性的顾宪成,出落得都还不错;余梦麟文章不错,才能到底是差了一筹,现在升任惠州知州,还在地方继续堪磨。
也就敲打立场的李三才,试验乡村治理模式的李坤,还未交卷,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朱翊钧摇了摇头,将短暂的遐思甩出脑海,说回眼前的正事:“南京部院的情况如何?”
事情千头万绪,处处都不能怠慢。
他可没忘今次南巡的重头戏还留在江南。
顾宪成也不像以往那样喜爱卖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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