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52章 黄河上天,人头落地  万历明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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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2章 黄河上天,人头落地 (第3/3页)

言简意赅地汇报道:“何侍郎接管了南京通政司之后,士林舆论的对抗便转移到了水下。”

    “还是集中在南北税赋不公,科举名额不公,度田清户如同南血北输……这些问题上。”

    “部院堂官冷眼旁观,属官胥吏推波助澜,商户地主多被鼓动,工人学生频频聚集示威。”

    “据说,王家屏王巡抚那边受了很大的影响,新政推进得格外艰难。”

    “现如今,明面上是控制住了局面,可底下的暗流却愈发涌动。”

    朱翊钧静静听着,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只有不断摩挲虎口的动作,显出心中并不平静。

    顾宪成从袖中掏出两册案卷,继续说道:“这是何侍郎命我呈奏陛下的公文。”

    “一卷是南京部院内,有柔克倾向的官员名录。”

    “另一卷则是交叉对比了张辅之所供述的抗拒清丈份子名单,单独罗列了重合的官吏。”

    “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朱翊钧伸手接过两册案卷,大致扫了一眼。

    有一定柔克倾向的官吏,和已经犯了柔克错误的官吏,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他想了想,却没立刻做出什么激进批示,只嘱咐道:“官职照旧,先隔绝出新政工作外,等武功山会后再说。”

    顾宪成闻言倒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应声。

    说罢这事,他迟疑片刻,再度开口道:“陛下,何侍郎对鼓动百姓的流言颇为在意,曾与微臣商议过,我等都以为,光是查封报邸,清退有柔克倾向的主官,恐怕都只是扬汤止沸。”

    你明对于形成规模的产业,掌控力都很有限,更别提这种根植于士林的高端产业了。

    朱翊钧闻言也不弯绕,径直问道:“顾卿,你是无锡人士,可有赐教?”

    东林党虽然普遍喜欢空谈道德,走了错路,但不可否认的是,部分士人是真具有家国情怀的。

    所以经过改造的顾宪成的视角,很有参考价值。

    顾宪成见皇帝这般客气,也是受宠若惊,慌忙回道:“臣微末才学,愧不敢当。”

    “臣的浅薄想法是,士林总有风议,我等不去发声,必然被外道流言裹挟。”

    “与其任由彼辈四处点火,不如我等登高一呼,拨正视听!”

    朱翊钧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不愧是东林党的党魁,在舆论方面的敏感性确实毋庸置疑。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

    顾宪成接上一口气,娓娓道来:“臣以为,应当对南北纷争,溯本追源。”

    “要知道,自永嘉南渡以后,南北之争才逐渐成的显学。”

    “可三代以降,天下主流,本就是从东西之争。”

    “周灭商后,便是以陕为界,东西分治——其在成王时,召王为三公;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

    “无论是先秦与山东诸国的对峙,还是此后的楚汉逐鹿,都延续了东西对立的格局,楚河汉界,尽显神髓……”

    听到这里,朱翊钧突然抬手打断。

    “停停停。”

    顾宪成茫然抬头,不知所措。

    朱翊钧揉着眉心:“卿的意思是,要在报纸上,从三代溯源到永嘉南渡。”

    “说明地域对立,是如何从地理层面,变成政治、文化层面的由来与演变,旨在消解南北对立的情绪根基,转而进入国家治理上的理智探讨?”

    顾宪成如觅知音,连连颔首。

    朱翊钧却一脸无语,转向一边的魏朝:“魏大伴,顾卿叽里咕噜一大堆,你听得懂么?”

    魏朝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顾宪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奴婢愚钝。”

    朱翊钧这才对顾宪成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好叫顾卿知道,市井舆论不比咱们当初论道,人人都是大儒。”

    “在民间,通俗易懂的戏谑调侃,从来都比长篇大论的严密论证,来得更有煽动性。”

    “你知道朕……朕的先行官前日回徐州的时候,适逢其会帮扶老人,人家怎么说么?”

    “围观的好事者说,别以为北人体格高大,就有资格怜悯南人,要相信南人力量。”

    “待朕的先行官袖手之后,好事者又说,北人就是这样,心无慈悲,袖手旁观,不如南人善良细腻。”

    朱翊钧两手一摊:“顾卿,你的长篇大论,能比人家好理解么?枯燥乏味的引经据典,能比人家诙谐的说辞更易让百姓分享么?”

    顾宪成怔然。

    他虽然不懂什么叫理解成本,什么叫趣味性,但确实立刻便想通了皇帝说的道理。

    “就某一儒学观点与同道议论钻研”和“把某一理念大规模宣扬给百姓”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深谙士林那一套,却未必适应民间舆论。

    想到这里,顾宪成颇有些难堪地拱手受教:“陛下教诲,臣醍醐灌顶!”

    朱翊钧摆了摆手:“路数没错,回去再想想具体的法子吧,待朕行至南京,再重新报来。”

    舆论的高地确实需要占领,甚至和朝中反柔克之事,是相辅相成的上下两条线。

    事情千头万绪,干脆一股脑扔给何洛文、顾宪成这批先行官先研究着。

    顾宪成不知道皇帝寄予厚望。

    他见皇帝结束了指点,便躬身行礼告退。

    ……

    皇帝打发完顾宪成,众人也回到了兴化禅寺。

    兴化寺有六进院落,殿阁上百间,朱翊钧随便找了个大殿,将河道总理潘季驯、漕运总督胡执礼、副都御使陈吾德、工部侍郎万恭、河南巡抚邓以赞、值行在中书舍人孙继皋,全都叫进了殿内。

    众人刚一站定,皇帝直接大袖一挥,口出凌厉之词:“闲话朕也没功夫说了,朕一路巡视过来,发现徐州的问题不小,官场、漕运、粮储、工程处处漏风。”

    “尤其徐州地处黄河、运河交汇之地,事关国运命脉,明晰之前实不敢大动干戈。”

    “只好将诸卿唤来,为朕分忧。”

    众人面面相觑,不安之色迅速爬上面庞。

    副都御使陈吾德性子最硬,率先出列,接上皇帝的话茬:“还请陛下明示,怎么个问题不小,怎么个处处漏风?”

    话音落地,也不用皇帝示意,魏朝已经捧着誊写好的张詹的奏疏上前,逐一分发。

    朱翊钧趁群臣翻阅奏疏,冷着脸道:“这些都是一位管河郎中的奏疏。”

    “其言,国家两都并建,淮、徐、临、德,实南北咽喉。自兑运久行,临、德尚有岁积,而徐州二仓无粒米,请自今山东、河南全熟时,尽征本色上仓。”

    临、德二仓积米五十万石,徐州水次仓已然见了底,这等消息轻易被张詹说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州河漕系统内公开的秘密。

    至于朱翊钧为什么立刻就信了……

    国朝二百年,徐州漕运入京三百万石,到了万历三十年左右,便只有一百三十万石,难道事出无因么?

    “另有一本奏疏说,嘉靖以来,徐州段屡发洪灾,朝廷为备灾,每三年在广运仓的储备麦米五万四千二百一十四石,豆类三万二千三百十六石,然每到赈灾之时,却只有腐粮烂米。”

    “又说,洪武二十六年,徐州军屯及镇军的配额数为,每年二千一百六十七石,而到了本朝,飙升到一万二百一十七石,漕兵却不增反减,还要到地方乡镇搜索民夫押解漕粮,也不知到底多少漕兵漕工在吃朕的空饷!”

    “又说,水次仓粮储罄空,征发役夫无粮无食,溃散奔逃,河官视若无睹,敷衍修堤,致使飞云桥、境山、茶城、利建等十九处堤坝,遍布蚁穴,有溃堤之危!”

    “哦,还有朕让工部陆续拨了十几次水泥,试验到哪里去了?沛县河段怎么没收到过?”

    “……”

    “更让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些应当呈到御前的奏疏,通政司却从来未收到过,甚至张郎中前几日也不幸罹难。”

    “都说两河三天一小决,五天一大决,朕看不是没有原因!”

    “中河都水司、徐州水次仓、徐州知州、镇守徐州河漕中使、黄河徐州提举司、河漕视阅御史、钦差攒运粮储兼镇守地方总兵官、协同漕运参将、河南河务同知、徐州河务、连带着上百名河工主事,到底是都瞎了,还是都烂完了!?”

    “徐州志朕昨天才读了,诸卿可知志上是怎么记载徐州百姓的?”

    “徐岸百姓受水患尤甚,原以人丁兴盛,衣食粮饱无忧而歌酒升平为著,然……民遇大灾之时仍死逃不计,沿河两岸,十里一户,百里十村,犬吠无声。”

    “死逃不计,犬吠无声啊!”

    “照这般烂下去,运河也就罢了,大不了走海上,真就不怕黄泛再来么!”

    “百年治河功亏一篑,届时又是黔首泣血,苍生倒悬!”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近乎咬牙切齿:“诸卿,别怪朕早把丑话说在前头。”

    “黄河上天,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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